第1297章 上不得台面的婚礼(第2页)

 

“那李登云那边?”

 

“我去说。”

 

田福堂从柜底摸出个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各种票证。他抽出张自行车票扔在桌上,又加了张缝纫机票,然后说道:

 

“把当初的彩礼加倍退还给李家,就当赔罪了,孩子不懂事,就只能我去豁出这张老脸了。”

 

田福军看着那两张崭新的票证,突然明白大哥早就在做准备。这个发现让他鼻子发酸,曾经的大哥在十里八乡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如今竟要用这种方式保全颜面,实在是让人唏嘘。

 

“和孙少安的婚事,要不要和润叶说一下?”

 

田福堂的手停在半空,最后重重拍在桌上,自嘲的苦笑道:

 

“她不是一直惦记着要嫁给孙少安吗?那就让她嫁!路是她自己选的,以后哪怕是再难,她也只能是自己受着……”

 

话没说完就断了。田福军看见大哥转身时抹了把脸,墙上映着的影子佝偻得像棵被雷劈过的老槐树。

 

第二天清晨,田福军踩着露水来到孙玉厚家。院墙上的“农业学大寨“标语已经斑驳,猪圈里传来哼唧声。孙玉厚正在劈柴,斧头举起的瞬间,他眯起眼睛看清来人,动作顿时僵在半空。

 

“田...田主任?”

 

田福军注意到他下意识往屋里瞟,这个时间显然孙少安一定是在家。这个认知让他胃部抽搐,那小子现在说不定正躲在门后偷听。

 

“进屋说吧。”

 

田福军径直走向堂屋,经过灶台时看见半锅糊糊,飘着几片野菜叶。穷,还是这么穷。这个念头莫名让他松了口气。

 

孙玉厚搓着手跟进来,袄子里面的旧跨栏背心上满是窟窿。田福军突然想起这是当年自己亲手发给他,作为修水渠的先进份子。他神色复杂的问道:

 

“玉厚哥,少安呢?”

 

孙玉厚的眼皮跳了跳,有些磕巴的回道:

 

“去、去地里了...“

 

看着灶台上喝干糊糊粥的碗还没干透,田福军心里很清楚,这无疑是谎话,他甚至听见里屋有轻微的响动。于是他决定单刀直入,干脆的说道:

 

“润叶怀孕了。”

 
 

孙玉厚像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里屋传来“咚“的一声,像是凳子倒了。田福军假装没听见,继续道:

 

“孩子是少安的。”

 

老农的脸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田福军突然有些怜悯他望着面前这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恐怕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自家儿子干了多大的事。

 

“我们同意润叶现在离婚。”

 

田福军从兜里掏出张纸,是润叶的户口迁移证明,只见他接着说道:

 

“只不过该孙少安承担的责任,他也该承担起来,下个月十五是好日子。”

 

孙玉厚被惊的浑身打摆子,终于找回声音:

 

“田主任,这、这...”

 

“不要彩礼。”

 

田福军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但有个条件——”他故意提高音量让里屋的人听见,“孙少安这辈子不许亏待润叶,否则...…”

 

里屋门猛地被拉开,孙少安站在那里,眼睛亮得吓人。田福军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年轻人,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伤疤,肩膀比记忆中更宽厚,不再是当年那个被他训斥时低头不语的毛头小子了。

 

孙少安的声音很稳,哪怕是面对田福军,脸上也不带任何的慌张,落落大方的说道:

 

“田叔,额会对润叶好。”

 

田福军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笑了:“你最好记住今天的话。“他起身时故意碰到了桌上的笸箩,玉米粒洒了一地,“对了,李向前可能会来找麻烦。“

 

孙少安弯腰捡玉米的手顿了顿,随即回道:

 

“我知道。”

 

田福军走到院门口时,听见孙玉厚在低声训斥儿子。他回头看了眼这个破败的院子,轻叹了一声后,快步离开了。

 

回县城的路上,田福军拐去运输公司宿舍。润叶正在晾衣服,肚子还看不出变化,但动作已经带着孕妇特有的小心。看见他来,润叶手里的衣架“啪“地掉在地上。

 

“二爸...”

 

田福军把迁移证明递给她,他本想多说几句,最后只干巴巴地补了句:

 

“下个月十五号,记得去医院检查。”

 

润叶的眼泪砸在证明上,晕开了钢笔字。她突然扑上来抱住田福军,就像小时候每次受了委屈那样。田福军僵硬地拍拍她后背,摸到一把骨头。这丫头怎么瘦成这样?

 

“二爸,替我谢谢爹...…”

 

田福军鼻子一酸,他想起大哥今早出门时佝偻的背影,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爹他...…没事,总之以后要好好过日子。”

 

腊月十五的清晨,双水村下了今冬第一场雪。孙少安站在院门口扫雪,笤帚刮过冻硬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孙玉厚从屋里出来,往他手里塞了个红布包:

 

“拿着,好歹是个意思。”

 

红布里包着五块钱,是卖了两只下蛋母鸡凑的。孙少安捏着那几张皱巴巴的票子,突然想起田润叶没去县城读书那会儿,那时候他连给润叶买块手帕的钱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