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捕鲸者(上)(第2页)

 “快看!”阿涅赛猛地喊道,语调压抑着焦急,“他们的皮艇沉了!” 

 李漓脸色一沉,眸中一凝,瞬间锁定那一片浮沉的人影:“他们落水了!格雷蒂尔,转舵过去,我们必须救人!” 

 格雷蒂尔皱眉,一手死死握着舵柄,另一手指着远方海面:“姐夫,你疯了吗?那头鲸还没走远!转过去,一不小心我们也得翻。再说,那可是图勒人!救上来要是反咬我们怎么办?” 

 蓓赫纳兹冷冷一笑,披风一甩:“艾赛德,仁慈没错,但那是冰海,不是花园。他们自己玩命,出事了凭什么拉我们陪葬?让海决定他们的命运。” 

 赫利在一旁摇头,神情冷静:“我赞同。海水太冷,他们撑不了多久。我们要是硬救,只会把麻烦带上船。” 

 托戈拉低声出声:“主人……鲸鱼受伤了,不太可能再绕回来。但不救他们……这些人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这时,阿涅赛猛然拉住李漓的胳膊,目光坚定:“艾赛德,如果是我们落水,也希望有人伸手。¨兰·兰*雯+茓\ ′毋^错_内/容/你去吧,我支持你。” 

 乌卢卢站在一旁,瘦小的身躯在风中颤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图勒……坏……乌卢卢怕……”但她的眼神却死死盯着那片海面,那五个挣扎在浪中的身影在她瞳孔中颤动,记忆与惧意交织如冰浪般翻涌。 

 李漓深吸一口气,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格雷蒂尔,请过去救人!人命关天!” 

 格雷蒂尔对李漓叹气骂道:“姐夫,你这东方人的仁义……真麻烦。但奥丁确实喜欢敢做傻事的人。好吧!”随后,格雷蒂尔目光如剑,扫过众人:“都想想布拉特哈尔德的诺斯精神——勇士不抛弃落难者!转舵!伙计们,放下绳索、丢出木板——给这些海鬼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快,别等那鲸鱼回头!”格雷蒂尔猛地一拉舵。 

 船员们虽嘀咕不休,但终究手脚麻利。“奥丁之怒”号迅速转向,巨帆高张,在海风中猎猎作响,船身划破海浪,如铁兽般冲向落水者。海面波涛渐起,鲸鱼的黑影在水下徘徊几圈,终于缓缓隐没在远处的雾霭之中,似乎己带伤遁去,但仍让人心有余悸。当船靠近落水处时,那五名图勒猎者惊恐地望着这艘庞大的诺斯长船,眼中写满绝望、警惕与紧张。 

 船员们飞快地将绑有绳索的木板与鲸脂浮具抛向海中,木板在浪中起伏,如岛屿般缓缓靠近那五个图勒人。 

 “上来!”李漓高声喊道,站在船舷边,衣袍被海风鼓起,“我们救你们!别怕!” 

 但图勒人一动不动。语言不通,声浪又高,那些词句落在海面上,只成了含混的风声。皮肤苍白、嘴唇发紫的图勒猎人们紧紧靠在一起,目光死死盯着李漓一行。艇首壮汉挥起拳头,作出威吓姿态,目光凶狠,像一头濒死但仍挣扎的狼。旁边一名女猎手甚至试图拉着另一女伴游离木板,但只挣扎了几步,便被浪花拍得呛咳连连。他们的体力正在迅速耗尽,冰海如刀,死亡就像那只潜伏的鲸鱼,仍在暗处张望。 

 壮汉回头看了一眼伙伴,眉头紧锁,喉中咕哝了一句古语,像是在做决断。他们彼此对视,眼神中满是挣扎:是赌一线生机,冒着沦为奴隶的危险;还是就此沉入鲸血染红的寒海,无声无息地死去?终于,壮汉一把抓住靠近的木板,猛然吼出一声:“咕噜——!”像是在鼓励身边人。其余人终

于开始行动。另一名男人拉起其中一名女猎手,将她推进浮板方向;那名吟唱的女子一边抓着鲸脂囊,一边尝试稳住晃动的身体;最后那名划桨女则面色麻木,在壮汉怒视下艰难游动。他们相继抓住绳索,在风浪与冻水中艰难拉近。甲板上传来一声令下,几名诺斯水手合力拉绳,将他们一一拉上船。 

 壮汉第一个翻上甲板,浑身湿透,像一尊被海水洗净的铜像。他喘息着,牙关紧咬,双拳还紧握着。他回头冲着同伴大吼一声,像是在驱散心头最后的恐惧。接着是三女一男相继登船。那名最后上的青年双腿打颤,几乎是被托戈拉和格雷蒂尔拖上来的,一登船便跪倒在甲板上,双手撑地,不停喘息,牙齿咯咯作响。图勒人没有一人开口感谢。他们彼此迅速靠拢,蜷缩在甲板的角落里,如同一窝受惊的狼仔,背靠背护住彼此。壮汉站在最前,肩宽如墙,挡在船员与女人之间。他的喉咙仍不时发出低沉的咆哮,像是在驱赶接近者。另一名男子也站起,握紧残断的桨柄,眼神防备如刀。三名女猎手亦在环顾西周,其中两人手中仍紧攥着鱼叉残片,另一人抱着鲸脂囊,低声念诵咒语,声音微颤如风中细线。她们的辫子贴在脸上,沾着海盐、血迹与恐惧,却无一人啜泣。 

 船员们一时间也不敢靠近,交头接耳、神情复杂。 

 “啧……真像群野狼。”赫利低声说。 

 格雷蒂尔望向李漓,“姐夫,接下来,你自己来应对他们。我不知道该怎样跟这群北极幽灵打交道。” 

 蓓赫纳兹走近李漓,轻声冷笑:“你想救他们,我没拦着。但你别指望他们感恩。他们不是我们,他们只信鲸灵和血。早就说了,他们不懂感恩,要我说,就凭他们现在这副态度,扔回去也未尝不可。” 

 李漓沉默了片刻,看向图勒人那团湿漉漉的身影,轻声答道:“有时,救人不是为了感恩,而是为了作为一个人类,该有的样子。” 

 雾气渐浓,船身轻轻摇晃,鲸血早己被海潮冲淡,只剩海面浮光一片惨淡。而甲板一隅,那几个抱成一团的湿漉漉的身影,依旧紧紧蜷缩成一块沉默的影子,像几条在寒风中受伤的北极狼。壮汉半蹲在最前,握紧拳头,低声咕哝着防备的咒语。那名年轻男子脸色发青,手脚冻得僵硬,却仍死死贴着身旁的一位女子。就在气氛即将僵化时,那名年长的女猎者站了出来——正是之前坐在艇尾划桨的那位,她的头发己有灰白,三股长辫中缀满了细小的骨珠与鲸牙,象征着长年累月的航猎经验。她缓缓走出同伴的保护圈,浑身仍湿透,却稳如岩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