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风中裂帛(第3页)
“哇啦哇啦——!”谷底传来卡纳克人的惊恐叫喊。他们四处奔逃,仿佛突然闯入了神灵的惩戒领域。可他们对火毫无应对之策——那种原始部族的直觉让他们只会逃,却不懂怎么破局。有人抱头乱撞,有人嘶喊着扑打着身上的火焰,却越拍越旺。火焰舔舐他们的皮衣,鲸脂与兽油助燃如爆药,霎时间人如火炬,一具具炽燃的身影在谷底挣扎翻滚,带着灼烧声、嚎哭声、骨骼碎裂声。空气变得灼热、焦灼,弥漫着毛发燃烧与焦肉的恶臭。
李漓面不改色,低声喃喃:“尽快结束战争才是战争中最大的仁慈。”
格雷蒂尔站在一旁,脸色发青,却不移目,咬牙说道:“这是地狱……不,是我们给他们造的地狱。”
几个卡纳克人拼死从火墙中逃窜,翻滚着往山坡爬去,皮肤焦黑脱落,眼神中全是疯狂的恐惧。
“放箭!”李漓一挥手,一声令下。瞬间,几只带着铁箭头的箭矢从两侧山坡上飞驰而来,簇拥着冰冷的杀意。一个卡纳克猎人刚攀上一块岩石,下一瞬间喉咙中便多了一根带羽的箭杆,身体抽搐着坠落。他滚入火海,燃烧的浪涛瞬间将他吞没,再无声息。另一人中箭倒地,还在咳血时便被同伴踩过、推开,被迫沦为逃命路上的尸踏垫。
此刻的山坳,宛如地狱与人间交界之处,烈焰怒嚎,血水横流。火光映红了李漓的眼睛,他的面容在火焰中显得既坚硬又悲悯,那是一种审判者的沉静,不因哀嚎而动容,也不为血火所狂喜。战斗很快结束,山坳变作炼狱——黑烟升腾,焦臭扑鼻,残肢断臂横陈地面,尸体在火焰中扭曲如野兽临死前的挣扎。鲜血顺着岩石与苔藓汇成细流,宛如冰原之上流淌的复仇之河。
李漓等人气喘吁吁,浑身染血,刀剑依旧滴着温热的生命。但他们竟无人阵亡,只余疲惫与警觉。残阳映照下,他们如从地狱归来的审判者。
格雷蒂尔擦着斧刃,喘着粗气道:“姐夫……这火,像瓦尔哈拉的审判。但他们活该——敢烧我们船的人,都该死。”
李漓点头,目光冷冽如冰:“我们赢了。但还没完——阿涅赛还在他们村里。前进!”李漓一挥手,队伍立刻重整,铁器在火光中闪烁,猎犬低吼,复仇尚未结束。
然而,与李漓等人高涨的战意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努纳维克的图勒人却纷纷停下脚步,神情凝重如冰原上的古像。他们低声咏唱某种古老的咒语,音调抑扬顿挫,如风中裂帛,又像冰层下缓慢裂解的呼啸。女族长阿纳努纳与她的女儿伊努克跪倒在焦土之间,额头紧贴地面,双手沾血,在烟熏焦黑的泥土上画出弯曲的图案,那图案仿佛是鲸的脊骨,或是某种看不见的极地神只的纹章。
围绕着火焰中扭曲的尸骸,图勒人唱起了哀歌。那歌声低沉、断续,宛若极北风雪中哀鸣的雪鸮,也如冰层下冬眠未醒的野兽呻吟,不带一丝胜利的喜悦,反而像是在为这片战场举行一场简朴却庄严的葬礼。那种“偷袭、伏击、放火”的战术,显然触犯了她们所持守的“狩猎伦理”。对这些以耐寒、忍饿、正面对抗为荣的图勒人来说,正面对敌、取胜是荣耀;而如掠夺者般布下陷阱、趁夜放火,则是只有野狗才会选择的卑劣伎俩。这场胜利,在她们眼中,并非战功,而是一桩必须以祷告、歌声与血祭赎清的罪。令人诧异的是,就连一向仇视图勒人的乌卢卢,此刻也收起了狞笑与凶性,跪坐在地,面向北方,做出一种古老的手势——她双手交叉覆于额前,双目紧闭,低声咕哝着什么,那是一种只有极地旧族才会传承的哀悼礼。她的肩膀微微颤抖,显然,心中亦在挣扎。
蓓赫纳兹冷眼扫过那一圈跪地者,眉头紧锁:“搞什么?赢了还在哭?”她抬手抹去脸颊上的血污,掌心一片鲜红,语气低沉却坚决:“不管他们,我们得赶紧去救人。让这些野人慢慢搞清楚,什么才叫‘活下来’。”
那一刻,格雷蒂尔站在风中,目光凝视着那一圈如影如魂般哀悼的身影。他没有嘲讽,也没有催促,只是长叹一声,声音低得仿佛落雪:“北地不只冷……它古老得令人害怕。”他缓缓吐出一口白雾,抬眼看向李漓:“我们走吧。战斗还没结束,但这不是北极人的战争方式。”
李漓沉默片刻,望着燃尽的焦土与哀伤的歌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终究不是图勒人,也不是他们的神明。他拔出佩剑,寒光闪过,斩断沉默,“走!我们冲进卡纳克村去,把阿涅赛带回来!”李漓的声音坚定如铁,“但记住——进村后,不是必须杀的人,就不要杀了。”李漓的话如同冰原上一道响雷,斩断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