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长生风也有故乡

第64章 吾心吾行

 
廖关过缓缓转身,双臂不自觉地环抱于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肩背微微绷紧,那姿态竟与殿中央的魔人雕像几乎一模一样——不是狰狞的撕扯,而是带着孤注一掷的抗争,仿佛要将体内翻涌的魔性,硬生生扼制在胸膛之中。

“由魔入道……”他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眼底的迷茫尽数褪去,只剩下前所未有的清明。
龙睛竖瞳缓缓闭合,方才在雕像中看到的“挣扎”与“悔悟”,与自身修罗煞气的凶戾、真龙血脉的灼热交织在一起,让他彻底认清了自身的魔性——那不是需要逃避的污点,而是刻在血脉与道途里的印记。

九死不悔,力抗到底。

或许是前世记忆的碎片在作祟,或许是这魔塔试炼唤醒了骨子里的倔强,廖关过忽然想起前世面临绝境时的心境:若是终将走向灭亡,不求什么永恒不朽,只求与敌人同归于尽,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低头认输。

刹那间,他的神情骤然变化!

原本平静的脸上,渐渐染上一层不屈的锋芒——眉毛狠狠上扬,眼底重新睁开的龙睛竖瞳中,金色光芒不再是探查虚妄的平和,而是燃着熊熊战意的炽烈;他猛地仰头看向大殿顶端,虽不见天空,却仿佛能穿透砖石,望穿九层魔塔的穹顶!

一股磅礴的气浪,自他体内骤然爆发!

这股气,混杂着真龙血脉的灼热、修罗道的凛冽杀意,还有那份“宁死不屈”的抗争之念,如利剑般直冲云霄,撞得大殿顶端的灯盏剧烈摇晃,幽绿色的火焰忽明忽暗,连地面的金砖都泛起细微的震颤。

廖关过依旧维持着人的形态,可体内的龙血早已沸腾咆哮,在经脉中疯狂奔涌,仿佛有一条赤色巨龙在血肉中苏醒,正与看不见的敌人缠斗厮杀;脑海中,修罗道的杀意纵横驰骋,化作最锋利的刀刃,不断打磨着他的道心
弃良正蹲在地上,指尖捏着颗刚从魔人尸体里掏出来的漆黑命核,还没来得及擦去上面的血污,就被一股骤然爆发的磅礴气浪狠狠撞中——那气息里裹着真龙的灼热与修罗的凛冽,像座突然压下来的大山,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嘭!”

弃良浑身一颤,手里的命核“啪嗒”掉在地上,整个人往后踉跄着退了一步,重重摔在冰冷的金砖上。
他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颗命核,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映着廖关过仰头凝天的身影,浑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连牙齿都开始打颤——这不是害怕被吃掉的恐惧,而是被绝对力量碾压时,本能生出的震撼,是连骨髓都在叫嚣的“不可置信”。

不等他从地上爬起来,一股更强烈的悸动从心底翻涌而出。
他看着廖关过周身那层半赤半黑的光膜,看着对方哪怕维持人形、却宛若神魔降临的姿态,身体竟不由自主地向前匍匐,膝盖“咚”地砸在金砖上,额头紧紧贴住冰冷的地面,双手合十,做起了魔人最虔诚的顶礼膜拜之姿。

起初被廖关过救下时,他心里没有半分感激——只觉得是自己“聪明”,靠着几句吹捧就让这个“外来者”当了自己的保护伞,甚至在廖关过斩杀腕豪后,还在暗自窃喜:这人虽强,却蠢得很,连命核都不吃,正好便宜了自己。

后来知道廖关过不是魔人,他更是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把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你看,这人以为我怕他,其实我只是在利用他;他不吃命核,肯定是人类的“毛病”,果然和传闻里一样蠢,不懂“变强”的真谛。

哪怕廖关过把所有命核都留给自己,他也只觉得莫名其妙,更加笃定“人类都是虚伪又愚蠢的”

直到此刻,感受到那股直冲云霄的魔念,魔性,看到廖关过极致之恶硬生生走出自己道途的模样

那不是“蠢”,是他从未见过的“强大”;不是“好操控”,是对方根本没把他这点小心思放在眼里。

他彻底臣服了。

这份敬畏发自肺腑,无关“被吃掉”的恐惧,无关“有肉吃”的讨好,就像基督徒亲眼见到圣迹降临,佛教僧众在须弥山见到大日如来,是渺小者面对绝对“非凡”时,本能生出的虔诚——谁能想到,在恶念里泡大的魔人,竟会露出如此纯粹的敬畏。

弃良额头贴在地上,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字字清晰:“魔尊大人!您不愧是魔中之魔!”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将心底所有的震撼与崇拜都喊了出来:“哪怕您没有命核,哪怕您不是天生的魔人,这份非凡气度,这份魔性的力量,也足以让所有人臣服!若是您将来能诞生命核,能真正异化……那绝对是让整个魔塔都颤抖的、臭名昭著的大人物!”

这一次,没有半分敷衍,没有半点算计,只有纯粹的、近乎狂热的认可——在他扭曲的价值观里,“臭名昭著”“让所有人颤抖”,已是对强者最高的赞誉。
魔塔外的水镜前,空气骤然凝固。

守心道长手中的墨色核桃“啪嗒”掉在石桌上,他原本带着欣慰的笑容僵在脸上,瞳孔微微收缩,盯着水镜中廖关过周身翻涌的半赤半黑气息,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而降魔天师更是浑身一震,指尖捻着的玉诀瞬间泛起凛冽的道韵,周身的道息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平日里沉稳的眼底,第一次露出了“大惊失色”的神情。

“这……”守心道长张了张嘴,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这股魔性……竟如此深重执着!”

饶是他们见惯了魔塔中凶戾的魔人,此刻看到廖关过爆发的气息,依旧被狠狠震撼——那不是普通魔人靠吞食命核堆砌的“凶”,而是从骨血里透出来的“执”,像一柄藏在鞘中的利剑,虽未出鞘,却已透着能斩破天地的锋芒。

降魔天师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眼底的怀疑越来越重,甚至忍不住低声自语:“难不成这小子真是魔人的内奸不成?”

他不得不这样想——廖关过展现出的“魔性”,太过纯粹,太过坚定,远非刚入塔的修士能伪装。
可只有他们知道,这股魔性的根源,从不是“入魔”,而是源于承诺的坚守,源于变强的执念,源于哪怕身处绝境也绝不低头的坚持——这份执着,早已刻进了他的道骨,远远不是普通人能想象的。

水镜中,还在顶礼膜拜的弃良,恰好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像弃良这样的魔人,看似道德三观全然颠倒,没有情感,动辄噬亲吞肉,可究其根本,不过是被魔塔环境逼出来的“虚狠”——他们的魔性,是命核感染下的本能,是空虚内在外面套上的凶狠外壳,就像无根的野草,看似疯长,实则脆弱不堪。

而廖关过的魔性,却是扎了根的大树。

那股对目标的坚持,那股战天斗地的自在,那股“若终将灭亡,便同归于尽”的决绝,与普通魔人的“虚狠”相比,后者简直就是一条柔软的驱虫,根本不值一提。

真正的魔,从不是靠吞噬与杀戮彰显,而是有着自己的意志——或是为了承诺九死不悔,或是为了目标纵横捭阖,随心自在,不为外物所困。廖关过的魔性,便是如此:杀念、贪念、欲念,不过是这份意志衍生的付赠品,他真正的核心,是“为了自己认定的道,哪怕与全世界为敌,也绝不回头”。

“呼——”

降魔天师猛地深吸一口气,握着玉诀的手因用力而泛白,指节“咔咔”作响。
他罕见地动摇了,甚至有个疯狂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直接跃入水镜,闯入魔塔,将这个“魔性深重”的小子一斩了之!

若是换个场景,在塔外遇上展现出这般魔性的廖关过,他绝不会有半分犹豫——定会催动毕生道力,祭出降魔剑,将其挫骨扬灰,打得魂飞魄散,绝不让这股“真魔之性”有机会危害人间。
降魔天师攥紧手中的玉诀,语气没有半分缓和,字字都透着先天太一道的铁腕:“守心,你我都清楚《九转化道经》的凶险。若是他修炼不成,控不住体内魔性,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诛杀,以绝后患;要么关押,终身镇于魔塔底层。哪怕他是圣女的师父,也不能破例。”

先天太一道虽声名不显,却从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对“魔”的容忍度更是低到极致。在降魔天师看来,廖关过此刻展现的魔性已触碰到警戒线,若不能借功法化去,留着便是定时炸弹,哪怕沾着“圣女师父”的身份,也不能动摇他降魔的决心。

守心道长捻着墨色核桃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师兄紧绷的侧脸,语气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师兄,我知你嫉恶如仇,毕生以降魔为己任。可我道讲求顺心而为,更重‘心性’二字。你看他入塔至今,魔性虽滔天,却从未主动显露半分,哪怕面对弃良的奉承、魔人的挑衅,也始终守住本心——这不是偶然,是他骨子里的大毅力。”

他抬手点了点水镜,镜中反映出廖关过之前对待弃良的态度:“况且他的善念,你我都看在眼里。”

守心道长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更重要的是,按照师兄你说的,圣女拜他为师这些时日,言行举止未有丝毫不妥,道心澄澈,甚至比以往更坚定——能教出这样的弟子,他自身的道心,又能差到哪里去?”

这句话像一块石子,落在降魔天师的心湖里。他沉默了,攥着玉诀的手缓缓松开了些。圣女是先天太一道未来的希望,她的道心纯净与否,是宗门最看重的事。廖关过若真是魔性入髓的恶人,绝不可能教出心性澄澈的圣女——这一点,是他之前未曾深思的。

良久,降魔天师才缓缓开口,语气里的决绝淡了些,却仍带着警惕:“我知道了。再观察一番。”
先天太一道,声名不显可绝对不是什么善茬,相反廖关过的魔性只是重一些,降魔天师就已经打算降魔。
若是真的让降魔天师发现廖关过是妖龙,那降魔天师也不是不能除妖。
殿中央的雕像忽然亮起淡淡的白光,那光芒不同于魔塔中任何一道光——没有魔气的阴戾,没有煞气的凛冽,只有纯粹的柔和,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缓缓笼罩整个大殿。

更惊人的是,随着白光扩散,九层魔塔中浓郁的魔气竟如潮水般退去,通道里、囚笼中残存的魔性气息,都被这白光压制得不敢露头,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几分。

“成了!”守心道长猛地站直身体,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喜色,手里的墨色核桃都差点捏碎,“我就说他是《九转化道经》等待的人”

可下一秒,雕像上的白光骤然暗淡,青黑的石身重新显露,连之前那丝若有若无的道韵都变得微弱——仿佛刚才的光亮只是错觉。

降魔天师眉头紧锁,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出所料的遗憾,眼底却多了份决绝:“果然还是失败了。这一步卡了千百代人,他也没能例外。”他抬手拂过袖上的道纹,声音冷了几分,已然下定决心不会再让廖关过接触李丫。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在他看来,雕像白光骤灭,便是廖关过未能契合功法意志的证明,这样的人,留着只会是隐患。

可他们不知道,殿内的廖关过,此刻正仰头望着雕像,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他心中早已了然——刚才白光暗淡,从不是“失败”,而是他与雕像意志的“相悖”。

雕像所承载的《九转化道经》,核心是“否认魔性”:是魔人在痛苦中悔悟,抗拒体内的恶念,渴望通过功法解脱、改变,最终剥离魔性,重归“善”途。这是千百年来,先天太一道为魔人设定的“救赎之路”。

但廖关过,从没想过“救赎”。

他低头看着掌心跳动的气息,那里有修罗的杀、真龙的傲,有冲冠一怒杀府主的决绝,有今生为变强不择手段的执着——这些被世人称为“魔性”的东西,在他眼里,从不是需要否认的污点,而是支撑他走下去的脊梁。

成大事者,内心需如磐石般坚定。知错、改错,却绝不认错——若当初没有这份“魔性”,他怎会在妖界杀出“妖帅”之名?

“想让我否认自己?”廖关过低声自语,眼底骤然燃起炽烈的战意,“这功法,我要定了!”

话音落,他怒目圆睁,龙睛竖瞳悍然发动!金色的光芒直射雕像,瞳孔中倒映的石身瞬间变得透明——他没有去契合雕像的意志,反而调动全身灵力与修罗煞气,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朝着雕像核心的功法印记抓去!

“不管你的功法是什么,我抢也给你抢过来!”

一声低喝,响彻大殿。

无形的力量骤然爆发,雕像仿佛被生生“剖开”——青黑的石身出现细密的裂纹,一道璀璨的白光从裂缝中涌出,里面裹着一卷泛着道韵的金色经文,正是《九转化道经》的第一层印记!

廖关过伸手一抓,那道白光便被他强行拘在掌心!

就在这一刻,整个九层魔塔的光芒仿佛都被汇聚而来——大殿顶端的灯盏爆发出刺眼的强光,通道里、囚笼中残存的道韵与魔气疯狂涌入殿内,尽数融入廖关过掌心的白光中!

“魔焰燃烧意如狂,逆运神功破痴狂!”

廖关过再次念出这句口诀,可他的神情,却与雕像的“痛苦挣扎”截然不同——没有悔悟,没有抗拒,只有一往无前的霸道!他掌心的白光骤然暴涨,金色的经文在光中流转,却不再是“剥离魔性”的轨迹,而是顺着他的气息,与他的“魔性”交织、缠绕!

黑与白、善与恶、道与魔,在这一刻,不再是对立的两极,而是被强行拧成一股绳!

“嗡——”

白光猛地收缩,尽数涌入廖关过体内。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化——修罗的黑、真龙的赤、功法的金,三道光芒交织成螺旋状,在他头顶形成一道小小的气旋。

下一秒,气旋炸开,化作漫天光点,融入他的四肢百骸。

廖关过缓缓闭眼,嘴角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

《九转化道经》,第一层,顿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