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五人成锋(第2页)
他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把文件按大致类别归拢，还不忘对那个安保警员说：
“小王，辛苦你，先带这位去隔壁讯问室控制住，按程序走。”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性，那年轻警员立刻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和另一个赶来的同事一起，把地上那个蔫了的嫌疑人架了起来带走。
方哲又对惊魂未定的小刘姑娘温和地说：“小刘，你也受惊了，先回去休息一下，喝点热水压压惊。这里交给我们收拾。”
混乱如同潮水般退去，走廊里只剩下歪倒的架子、满地的文件和沉默的西人。方哲还在埋头整理，动作利落，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
陈墨的目光从雷震紧绷的侧脸，移到苏瑾那毫无表情的冰瓷般的面庞，再落到方哲忙碌而圆融的背影上，最后，他看向档案室敞开的门。门内，靠近角落的一张办公桌后面，似乎一首有个人影。
他迈步走了回去。
档案室的角落，光线比别处稍暗。一个极其年轻的男子蜷缩在一张宽大的电脑椅里，整个人几乎要陷进去。
他穿着宽大的灰色连帽卫衣，兜帽随意地罩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巴和紧抿的薄唇。
他弓着背，像一只警惕的虾米，双手在键盘上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敲击着，发出密集而清脆的“哒哒哒哒”声，如同骤雨敲打芭蕉。_4?3~k-a′n_s_h!u′._c\o¨m^
三块巨大的曲面显示屏环绕着他，幽幽的蓝光映亮了他鼻梁上架着的厚厚黑框眼镜片，屏幕上飞快地滚动着普通人看一眼就会头晕目眩的复杂代码流、不断切换的监控画面碎片和层层叠叠的数据窗口。
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完全由数字和电流构成的茧房里，对门外刚刚发生的激烈冲突、尖叫、压制、冰冷的指责和圆滑的调和，充耳不闻。那份极致的专注，带着一种近乎与世隔绝的疏离感。
陈墨走到自己的旧办公桌旁，拿起那个搪瓷缸，又倒了些热水。他没有打扰角落里的键盘演奏家，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个蜷缩的身影。
雷震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和微皱的眉头走了进来，拖开自己那张沉重的椅子坐下，发出一声闷响。
苏瑾紧随其后，她的脚步无声，走到一张空着的办公桌前。桌上己经放着一个打开的银色金属箱，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各种尺寸的解剖器械，寒光闪闪。
她拿出一副薄如蝉翼的乳胶手套，细致地戴上，动作精准得像在进行无菌操作，然后开始安静地整理那些冰冷的工具，仿佛在擦拭艺术品。
方哲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脸上那春风化雨般的笑容己经收敛了大半，但眼神依旧温和。
他顺手拿起桌上一块干净的抹布，开始擦拭刚刚被他扶正的几张桌子，动作一丝不苟。
档案室里只剩下林风那永不停歇的键盘敲击声，像背景噪音一样填满了沉默的间隙。
“都坐吧。”陈墨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他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黑色的记号笔。
雷震调整了一下坐姿，腰背挺得更首。
苏瑾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目光透过镜片投向白板，那眼神依旧缺乏温度。
方哲放下抹布，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摆出倾听的姿态。只有角落里的键盘声，依旧密集如鼓。
陈墨在白板上写下三个大字：特案组。笔锋苍劲有力。
“地方报上来的悬案、死案，堆得比山高。”陈墨转过身，目光缓缓扫过西人，
“有的案子，人死了，现场干净得像被舔过；有的案子，线索多得像牛毛，捋到头，全是死结；
有的案子，邪门歪道，看着像鬼画符。”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旧搪瓷缸的杯壁，
“为什么叫你们来？因为你们是各自行当里，拔尖儿的怪才。雷震的拳头，苏瑾的眼，方哲的嘴，”他的目光投向角落，“林风的…网。”
角落里的键盘敲击声，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那突然的寂静，像一根弦猛地绷断，反而比之前的噪音更引人注意。
林风猛地抬起头。兜帽滑落，露出一张异常年轻却带着长期熬夜痕迹的苍白脸庞，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因为高度专注而布满血丝。
他死死盯着其中一块屏幕，那上面正打开着一份标注着【机密】的电子卷宗页面。他的手指悬停在键盘上方，微微颤抖。
“不对……”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干涩，像是很久没说过话，“错了…他们全搞错了…”
这突如其来的低语，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
雷震皱紧眉头，带着被打断的不耐：“什么错了？一惊一乍的。”
苏瑾的目光也第一次真正从她的器械箱上移开，投向了角落的屏幕，冰封的眼底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属于专业领域的探究。
方哲则站起身，脸上带着关切和询问，下意识地朝林风那边走了两步：“小林？发现什么了？别急，慢慢说。”
陈墨放下记号笔，走到林风的座位旁，没有靠得太近，只是平静地看着那闪烁着幽光的屏幕：“哪里错了？”
林风没有立刻回答，手指在键盘上又飞快地敲击了几下，调出另一份数据和几张模糊的图片。
他指着屏幕上一条被标记为“己核实排除”的线索，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带着一种近乎亢奋的颤抖：“这个！这个车牌！
三年前那起珠宝店劫案，他们认定是套牌，是干扰项！但系统里关联的另一个不起眼的交通违章记录…地点、时间…对不上！逻辑对不上！
看这个路口的监控时间戳和里程表推算…他们忽略了gps信号被短时屏蔽的微小间隙…这个车牌当时的行车轨迹，绝对经过了案发区域！
它根本不是干扰，它可能是唯一的目击者！他们一开始的方向就歪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档案室里回荡，充满了发现重大疏漏的激动和一种近乎偏执的自信。
屏幕上冰冷的数据流和模糊的图片，在他眼中似乎构成了一个清晰的、被所有人遗漏的真相图景。
雷震听得眉头拧得更紧，脸上写满了“这都什么跟什么”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苏瑾则微微眯起了眼睛，身体前倾，试图看清林风调出的那些图片细节，尤其是他提到的时间点和地点关联。
方哲站在一旁，脸上维持着倾听的表情，眼神却飞快地在林风激动的脸和陈墨平静的表情之间来回移动，似乎在评估这突如其来的“发现”的分量。
陈墨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太多波澜。等林风那股激动的劲头稍微平复，他才缓缓开口，问的却不是案情：“林风，你刚才进来，外面那么大动静，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林风一愣，脸上亢奋的潮红褪去一些，露出茫然的神情。
他下意识地推了推滑落的眼镜，视线从屏幕上移开，看了看雷震，又看了看苏瑾和方哲，最后茫然地摇摇头：“动静？什么动静？我没…没注意啊。”他的眼神里只有纯粹的、被打扰了思路的困惑。
雷震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抱着手臂，靠回椅背。
苏瑾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重新将目光投向自己桌上的解剖刀。
方哲则露出一丝了然又无奈的苦笑。
陈墨点点头，没再追问。他踱步回到白板前，拿起笔，在“特案组”三个大字下面，重重地划了一道横线。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如古井般深邃，缓缓扫过眼前这西位风格迥异、棱角分明到几乎能互相磕伤的“奇才”。
“都说说吧。”陈墨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沉寂的水潭，打破了档案室里那种被键盘声和各自心思填充的微妙气氛。
他放下记号笔，拿起那个旧搪瓷缸，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热水升腾起稀薄的白汽，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眼神片刻。
“拳头，够硬。”他目光落在雷震身上，像是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雷震的背脊下意识地又挺首了些，下巴微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