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逆流三息》(一)(第2页)
沈砚任由她包扎,牙关紧咬,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目光却从未离开过掌心的沙漏。纷乱的思绪如同被投入滚水的油锅,激烈地翻腾炸裂。顾雪蓑……那个永远睡眼惺忪、说话真真假假的长生者,那个在他最微末时给予指引的灰袍方士,那个燃烧自己为他们撕开生路的少年太子……他最后那句石破天惊的“山河鼎为囚笼”,那双洞悉一切、带着托付与诀别的眼睛……他真的……化作了祭坛里的飞灰?这枚沙漏,是他最后留下的钥匙,还是另一道沉重的枷锁?谢无咎……那操控厄运黑鸦的阴影,他的触角早已伸到了这里,目标绝不仅仅是李烬!山河鼎碎片!还有赫兰!她那能引动月华、克制黑鸦的银狼血脉……这会不会是下一个灾难的引信?还有李烬……那张狂笑着下令砍下父亲头颅的脸,那被黑鸦彻底吞噬前的绝望诅咒……不亲眼看到那畜生的尸体碎块,他沈砚胸腔里这把复仇的烈火,就永无熄灭之日!
“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突然打破了沉重的死寂。`我,的?书.城¢ .首?发′是地上的赫兰·银灯!她小小的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猛烈地呛咳着,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苍白的脸颊因为这剧烈的动作泛起病态的潮红。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颤抖着,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银灯!你醒了?”苏清晏立刻扑到她身边,小心地托起她的头,声音里充满了惊喜和担忧。
赫兰那双原本如同万里晴空般湛蓝纯净的眸子,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厚重的荫翳,充满了茫然和虚弱的雾气。她涣散的目光缓缓扫过苏清晏焦急的脸庞,掠过霍斩蛟布满血污却写满担忧的黑脸,最后,失焦的瞳孔落在了几步之外、沈砚的身上。或者说,是落在了沈砚那只紧握着逆流沙漏的左手之上!
当她的视线接触到那沙漏表面流淌的、违背常理的金色沙粒时,那双黯淡的蓝眸骤然收缩!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悸动猛地攫住了她!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古老、更浩瀚的悲伤,如同沉寂千年的冰川突然崩裂,汹涌的寒流瞬间淹没了她仅存的意识。
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干裂的唇瓣翕动着,发出几个破碎的、带着浓重草原喉音的音节,如同濒死的幼兽在梦魇中的呓语,模糊不清,却字字浸透着苍凉:
“时…时之沙……逆流了……”
“白鹿神……在哭啊……眼泪……冻成了冰湖……”
“圣山……圣山的影子……歪了……被……被脏东西……压歪了……”
最后一个音节如同断弦般戛然而止。她眼中的那点微弱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倏然熄灭。头无力地一歪,整个人再次沉入无边的黑暗,只剩下那几句令人心悸的谶语,在血腥的空气里幽幽回荡。
白鹿神在哭?圣山的影子歪了?被脏东西压歪?
沈砚和苏清晏猛地抬头,目光在空中狠狠撞在一起!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无法掩饰的惊涛骇浪!赫兰看到了什么?她血脉深处那属于银月苍狼和白鹿祭坛的古老灵性,究竟在这枚诡异的逆流沙漏上,感应到了怎样关乎草原存亡的恐怖预兆?那“脏东西”……难道是谢无咎的触手已经伸向了苍狼王庭的圣山?一股寒意从沈砚的尾椎骨瞬间蹿上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