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残红
"公主,"春桃慌忙蹲下捡,声音发颤,"陛下...陛下差人来传旨,说辰时三刻在乾元殿见您。"
药杵"当啷"掉在地上。苏晚卿的指尖在青石板上顿了顿,抬头时眼尾的细纹里还凝着方才捣药的力道:"可是为我与林小姐的婚书?"
春桃的眼泪啪嗒砸在青布裙角:"奴婢听张公公说...陛下要封林将军家的姑娘为后,您...您是侧妃。"
殿外的玉兰树沙沙作响,苏晚卿忽然想起三年前的雪夜。那时她还是医女阿卿,在汴京城最破落的同福客栈替人抓药,门帘一掀,裹着寒气的男人栽倒在她脚边,嘴角青黑,额角冷汗浸透了玄色大氅。
"救他。"她对自己说。那时的慕容景琰不过是个被三皇子追杀的落魄皇子,她用南诏传来的"百日醉"解法给他灌药,守着他发了七日高热,听他在迷乱中喊"阿卿",以为是寻常情话。
后来他成了太子,成了皇帝,她成了他枕边人。可直到登基前夜,他握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说"待我坐上龙椅,便用凤冠霞帔明媒正娶"时,她才敢说出藏在袖中的玉牌——昭华长公主的私印。
"阿景,"她那时轻声说,"我是南诏昭华,若你嫌我身份累赘..."
"胡说。"他吻她眉心,龙涎香混着她发间的艾草味,"我要的从来只有阿卿。"
可如今,乾元殿的蟠龙柱下,他穿着明黄衮服,腰间玉璏映着她苍白的脸。苏晚卿跪在丹墀下,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陛下要封林氏为后,臣妾无话可说。只是当年在民间,陛下说要与臣妾举案齐眉..."
"阿卿。_我?的?书/城¨ ?埂¢歆?最¨全*"慕容景琰的声音里有几分不耐,"那是在民间,如今是帝王家。林将军掌着二十万边军,若不联姻,北境如何安稳?"
"所以臣妾的命,就抵不过二十万边军?"
殿内死寂。慕容景琰的手指扣住御案的边缘,指节泛白:"你可知当年我中了'百日醉',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早死在同福客栈的破床榻上。可如今..."他突然笑了,那笑像一把钝刀割过她心口,"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需要你救命的穷小子?阿卿,帝王的后位,不是医女能坐的。"
春桃在外面扯她的衣袖:"公主,该回了。"苏晚卿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跪了半个时辰,膝盖浸在青砖缝里的凉意顺着血脉往上窜。她起身时撞翻了案上的茶盏,褐色的茶渍溅在慕容景琰的龙袍上,像朵开败的海棠。
"退下吧。"他别过脸去,"侧妃的凤印,明日让尚宫局送来。"
回延禧宫的路上,宫娥们垂着头,连烛火都躲着她走。苏晚卿摸出袖中那方染了药香的帕子,是三年前慕容景琰亲手绣的并蒂莲,针脚歪歪扭扭。那时他说:"等我坐了龙椅,给你绣十匹八匹这样的帕子。"
可如今,他的龙袍上绣着五爪金龙,她的帕子只能压在妆匣最底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