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残诺噬心·骨甲囚凰(第2页)
他感知到了!
那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与他同源又相异的能量波动,那个刚刚用痛苦记忆将他推入深渊的气息……竟然没有消失!反而……以一种更加尖锐、更加不容忽视的方式,再次刺入了他的感知!
并且……这一次,不再是单方面的记忆冲击,而是……一种连接?一种……试图闯入他混乱世界的……呼唤?
吼——!!!
他发出一声混合着疑惑、暴怒和更深层次痛苦的咆哮,猛地甩开那只被撕碎的变异生物残骸,巨大骨爪抱住了头颅,疯狂地摇晃着!试图驱逐这外来的、却又感觉莫名熟悉的“入侵”!
拒绝!撕碎!毁灭!
本能嘶吼着。
但那连接一旦建立,就如同最纤细却最坚韧的蛛丝,牢牢黏附在了他狂暴的意识边缘。他毁灭的能量下意识地沿着那连接反冲而去!
噗——!
祭坛残骸下,苏晚卿再次喷出一口鲜血,额间和心口的血色纹路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碎裂。她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向后撞去,气息瞬间又衰弱了一大截。
但她的手,依旧死死按在心口的血玉上。意志在崩溃的边缘死死坚持着。
不能断……绝对不能断……进去……必须进去……看到……感受到……他真正的……
她不再抵抗那涌入的痛苦洪流,反而放松了最后一丝防线,任由自己的意识被那狂暴的漩涡彻底卷入其中,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撞向那疯狂的核心!
轰隆——!!!
识海中仿佛有什么屏障被彻底撞碎!
周围的景象瞬间天旋地转,彻底改变!
冰冷的雨点砸落在脸上,带着初冬的寒意,渗入骨髓。寒风呼啸,卷起枯枝败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泥泞不堪的官道旁。不,不是她。是她的意识,依附在了某个存在的视角,正在经历着一段……被遗忘的过往?
视线有些模糊,带着剧烈的情绪波动留下的残影。胸口充斥着一种难以呼吸的沉闷痛楚,还有……一种被冰冷雨水也无法浇灭的、焚心的怒火和……背叛的寒意。+l/a+n\l_a¨n^w\e¨n+x!u^e^.\c¨o~m¢
她(他)微微低下头,看到一双戴着玄铁护腕、紧握成拳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沾满了早已干涸发黑的血污和泥点。雨水顺着护腕的纹路流淌而下。
这是……昭霆的视角?这是……他的记忆?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剧烈痛苦的闷哼从喉咙深处溢出(是他的声音,却比现在更加年轻,少了几分沉哑,多了几分濒临极限的颤抖)。胸腔内气血翻涌,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伤势极重。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具身体传来的虚弱和无处不在的剧痛。灵力近乎枯竭,经脉多处受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更重要的是……一种深入灵魂的疲惫和……冰冷。
视线抬起,望向远处。
残阳如血,勉强穿透厚重低垂的乌云,将昏暗的光线投洒在下方一片刚刚经历惨烈厮杀的山谷战场上。尸横遍野,断戟残旗插在泥泞中,被雨水冲刷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气息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令人作呕。
一场惨胜。或者说,一场用无数性命填出来的、代价高昂的阻击。
而他们,是最后残存下来、负责断后清扫的小队,如今也只剩下寥寥数人,个个带伤,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沉默地靠在残破的战壕或岩石后喘息,包扎伤口,眼神空洞而麻木。
“将军……”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亲兵,拖着一条断腿,艰难地挪过来,递过一个水囊,“喝点水吧……雨一时停不了,寒气重。”
他没有接,只是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山谷的入口方向,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又仿佛在抗拒着什么。雨水顺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不断滴落。
亲兵叹了口气,默默将水囊放在他手边,又艰难地挪了回去。
时间在冰冷的雨水中缓慢流逝。山谷里只剩下风雨声和偶尔受伤士兵忍不住发出的**。
突然——
他(昭霆)的瞳孔猛地一缩!
视线尽头,山谷入口处,一骑快马冲破雨幕,疾驰而来!马蹄溅起混着血水的泥浆。马上的骑士穿着熟悉的传令兵服饰,但神色惊惶,仿佛身后有厉鬼追赶!
“报——!!!”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喊声撕裂了风雨的呜咽。
残存的所有士兵都被惊动,挣扎着抬起头,望向那名疾驰而来的传令兵。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昭霆(以及共享这一切的苏晚卿)的心脏!
传令兵连滚带爬地摔下马,扑倒在泥泞中,甚至来不及起身,就抬起头,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声音凄厉绝望,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
“将军!京城急变!苏……苏家!!苏家被抄了!!满门……满门获罪!男丁流放北漠苦寒之地!女眷……女眷没入教坊司!诏书……诏书是三日前下的!是……是陛下亲笔朱批!罪名……通敌叛国!!”
轰——!!!
仿佛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了昭霆的头顶!
整个世界的声音瞬间远去,只剩下那“通敌叛国”四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脑海里疯狂回荡!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他的灵魂上!
“你……胡说八道!!”旁边那名刀疤亲兵猛地跳起来,不顾断腿的剧痛,一把揪住传令兵的衣领,目眦欲裂,“苏大人忠君爱国!怎会通敌?!定是奸人构陷!!”
“是真的!千真万确!”传令兵哭嚎着,“证据确凿!从苏大人书房暗格里……搜出了与北漠王庭的往来书信!还有……还有巨额财宝!人赃并获!陛下龙颜震怒!谁求情都没用!太子殿下跪在殿外一天一夜,都被陛下斥责回去了!”
“书信?财宝?”昭霆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猛地转过身,一步步走向传令兵,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周身散发出如同实质的冰冷杀意和恐怖气压,压得那传令兵几乎窒息,“什么书信?谁搜出来的?!”
“是……是……”传令兵被他吓得浑身发抖,“是昨夜……禁军副统领带人亲自查抄的……据说……据说是因为有人匿名举报,提供了确凿线索……才……”
匿名举报?确凿线索?
昭霆的身形晃了一下,脸色在雨水中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他想起来了。
三天前,最后一次军情议定。主帅帐中,那份由他亲自拟定、标注了最新兵力部署和补给路线的绝密行动计划……只有寥寥数人经手。最终定稿后,是由他……亲手封存,交由亲信以最快速度送往京城兵部备案……
而就在封存之前,他曾因连日激战、精力不济,短暂离开过军帐片刻……回来时,似乎察觉到封印有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能量波动残留……当时只以为是战后灵力紊乱导致的错觉,并未深究……
难道……
一个冰冷到极致、荒谬到极致的念头,如同地狱伸出的鬼手,猛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不……不可能……
“还有……还有……”传令兵似乎想起了什么,更加恐惧地看着昭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陛下……陛下还下了一道密旨……给……给将军您……”
昭霆猛地盯住他。
传令兵颤抖着手,从贴身处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却依旧被雨水浸透了一角的金黄色绢轴。
“密旨……说……说苏家孽女苏晚卿……拒捕潜逃……可能……可能前来北境寻……寻将军您……令……令将军……”传令兵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恐惧,“……若遇苏晚卿……格杀……勿论……以……以证清白……”
格杀勿论!以证清白!
八个字,如同八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捅进了昭霆的心脏!瞬间将那里冻裂、绞碎!
噗——!!!
一直强压着的伤势和翻涌的气血再也控制不住,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泥泞的地面上,迅速被雨水化开,变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淡红。
“将军!!”周围残存的士兵惊呼着想要上前。
他却猛地一挥手,一股无形气劲将他们推开!身体剧烈地摇晃着,全靠强大的意志力才勉强站稳。
雨水冰冷地打在他的脸上、身上,却远不及此刻心中的万分之一寒冷。
通敌叛国?苏伯父?那个一生清廉、刚正不阿、为了朝廷殚精竭虑的苏尚书?那个在他年幼家道中落、受人欺辱时,曾无私给予他帮助和鼓励的长者?那个会将小小的晚卿扛在肩头,笑着逗她开心的慈父?
格杀勿论?晚卿?那个从小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眼睛亮晶晶喊着“昭霆哥哥”的小姑娘?那个会在雨夜偷偷给他塞点心、会因为他一句夸奖而脸红半天的少女?那个他出征前,还偷偷跑来送他平安符、眼神羞涩却勇敢地说“等你回来”的她?
荒谬!可笑!彻头彻尾的陷害!
是谁?!是谁用如此歹毒的手段构陷忠良?!那所谓的证据……那份他亲手封存的军报……
一个名字,伴随着极致的寒意,浮上心头。那个在他离开军帐后,唯一有权限和机会短暂接触的人……那个平日里与他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的副将……那个……出身某個一直与苏家政见不合、甚至多有宿怨的世家大族的子弟……
是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那匿名举报的“确凿线索”从何而来……才能解释为何陛下会如此震怒,连太子求情都无用……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要将苏家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阴谋!
而他……他昭霆……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成了陷害苏家的帮凶?!他亲手封存的那份军报,成了钉死苏家的“铁证”之一?!
无尽的悔恨、愤怒、被背叛的刺痛、还有那噬心的寒意,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淹没!比身上的伤势更痛千百倍!
“啊——!!!”他再也无法抑制,仰天发出一声凄厉愤怒到极点的长啸!啸声如同受伤濒死的孤狼,充满了绝望和毁灭的冲动,震得周围雨水倒卷,残存的士兵们纷纷色变,不由自主地后退!
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忠良?!为什么是他?!晚卿……晚卿现在在哪里?拒捕潜逃……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逃过朝廷的追捕?她会遭遇什么?她会不会……真的来找他?
格杀勿论……
陛下的密旨……像最冰冷的枷锁,瞬间套上了他的脖颈。
忠君?爱国?守护这万里河山?可他们守护的是什么?是一个听信谗言、残害忠良的君王?是一个让阴谋者畅行无阻、让忠诚者家破人亡的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