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黑风垃圾场》
卡车的远光灯刺破腊月的浓夜,王铁军裹紧军大衣,方向盘在冻僵的手里咯吱作响。车斗里堆满的建筑垃圾散着铁锈味,混着雪粒子砸在帆布上,像无数只指甲在抓挠。他是黑风口垃圾场的夜班看守,这地方在地图上连个名字都没有,本地人只叫它“黑风口”——据说风从乱葬岗穿过来时,会带着哭腔。
“吱嘎——”卡车在铁皮大门前刹住。王铁军跳下车,寒风灌进衣领,冻得他一缩脖子。守门的老马头缩在值班室里,窗玻璃糊着层霜,只能看见个昏黄的影子。
“铁子,今儿咋晚了半小时?”老马头拉开门,一股劣质烟草味混着煤烟飘出来。
“别提了,半道车胎扎了个钢筋头。”王铁军搓着手进屋,暖气片烧得烫手,他把冻硬的馒头搁在上面,“这鬼地方,除了垃圾就是鬼,谁他妈没事往这儿扔钢筋?”
老马头没接话,眼神瞟向窗外。垃圾场的探照灯坏了大半,只有一盏在远处摇晃,光柱扫过堆积的垃圾山,像只独眼的瞎狗。“昨晚……我好像听见有人哭。”
王铁军嗤笑一声:“你老糊涂了吧?这地方除了咱俩,就是野狗和耗子。”
“不是野狗,”老马头压低声音,“是个女的,就在三号分拣区那边,哭了半宿。”
王铁军心里一激灵。三号分拣区是垃圾场最偏僻的角落,据说以前是片乱葬岗,后来被推土机推平了,埋了不知多少无名尸。他嘴上骂着“封建迷信”,但啃馒头的牙却开始打颤。
三天后的午夜,雪停了。
王铁军提着铁锹巡逻,鞋底踩在结冰的垃圾上,咔嚓作响。月光惨白,照得垃圾山像一座座畸形的坟包。他想起老马头的话,脚步不由自主地往三号分拣区挪——倒不是信邪,只是心里那点东北人的犟劲上来了:要是真有鬼,老子倒要看看长啥样。
分拣区的铁皮棚子塌了一半,露出里面堆积的旧家具和破布。王铁军刚想骂句“狗屁没有”,眼角突然瞥见一抹红。′r`a?x~s_w_.¢c!o-m,
那是一件红棉袄,半埋在雪里,领口的毛边脏得发黑,但颜色却像血一样扎眼。东北的冬天,除了婚丧嫁娶,谁会穿这么艳的红?
他咽了口唾沫,慢慢走过去。棉袄里是空的,但袖口处好像沾着什么东西。王铁军蹲下身,用树枝拨开积雪——是几根黑色的长发,缠在棉袄的纽扣上,还带着点潮湿的霉味。
“谁他妈乱扔衣服……”他骂着,想把棉袄拽出来扔掉,可手指刚碰到布料,就像被冰锥扎了一下,冻得他猛地缩回手。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王铁军猛地回头,铁锹举过头顶。月光下,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铁皮棚子后面,穿着那件红棉袄,头发垂到腰际,遮住了脸。
“你……你谁啊?!”王铁军的声音抖得像筛糠。
那身影没说话,缓缓抬起头。头发分开,露出一张冻得发紫的脸,眼睛黑洞洞的,没有瞳孔。她咧开嘴,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黑黄的牙:“我的……棉袄……”
王铁军“妈呀”一声,铁锹“哐当”掉在地上,转身就跑。他不敢回头,只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却又死死跟在他后颈。
他连滚带爬冲进值班室,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老马头被惊醒,举着煤油灯照过来:“咋了?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