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沙暴余波与粮车迷途
宋甜,眼睛盯着地上的车辙印。
“东南偏南。”她睁开眼,站起身拍了拍手,“五辆车,走一块儿的,轮子压得深,超载了。”
十四阿哥正握着刀柄往那边瞅,闻言回头:“你鼻子比狗还灵?”
“舌头。”她从围裙兜里掏出炭笔,在本子上划拉两下,“再不找,冰全化了,粮也馊了。你带两个人,顺着这个方向先探,我随后就到。”
十四阿哥二话不说翻身上马,扯了缰绳就冲出去。风沙还没完全落定,马蹄踩在松软的沙地上,一步陷半尺。
宋甜紧跟着出发,手里攥着银镯子。这玩意儿前几日沙暴来前发烫预警,现在贴在手腕上倒是温的,可她每走几步就蹲下来摸一次地,越走眉头皱得越紧。
“不对劲。”她自言自语,“太安静了。”
通常车队经过,牲口会留下尿骚味、草料碎屑,可这片沙地除了粮袋挥发的油味,啥都没有。
她趴在地上听了听,耳朵贴着沙面,隐约有股沉闷的震动——像是重物陷在流沙里,底下还在缓缓下沉。
“糟了。”她猛地起身,拔腿就跑。
两里外,低洼处的沙坑像张开的嘴,五辆粮车歪七扭八陷在里面,最前头那辆已经斜得快翻了,冰砖堆在车厢一侧,压得木板吱呀作响。
十四阿哥正指挥士兵套绳索,马匹绷直了身子往前拽,结果车轮只挪了寸许,周围沙子哗啦往下塌了一大片。
“停!”宋甜冲过去一把扯住马缰,“再拉,整辆车都得埋进去!”
“那你有招?”十四阿哥抹了把脸上的沙灰,“总不能看着它沉?”
宋甜没理他,绕着车转了一圈,又蹲下去抠了把沙子搓开。干、细、滑,底下还带着湿冷气——是流沙层,表面结壳,下面全是虚的。
她抬头看四周,目光落在几根断裂的支架木上。
“拆两根长桩。”她指了指,“再找三块厚板,越大越好。”
“干啥?”十四阿哥挠头。
“撬。”她说,“一点点抬,边抬边垫,别让车身晃。”
士兵立刻动手,把粗木桩插进车底支架下方,一头抵住硬地,另一头垫上石块当支点。宋甜亲自扶着木桩,耳朵贴上去听动静。
“起——”
几人合力压下另一端,车体微微抬起,不过一寸。
“垫!”她喊。
厚板立刻塞进空隙。第二轮,第三轮,每抬一次就加固一次,宋甜的手一直搭在车厢上,闭眼感知里面冰砖的重心变化。
“左前三寸!”她突然睁眼,“再垫一块,不然要翻。”
有人迟疑:“真能行?这可不是厨房炒菜。”
“我炒菜从不翻锅。”她甩了句,继续盯进度。
半个时辰后,第一辆车终于被挪到实地上。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五辆车全数脱困,冰砖无一破裂,粮袋完好。
十四阿哥一屁股坐在沙地上,喘着粗气:“你这脑子是灶台烧出来的吧?咋啥都能当菜做?”
宋甜不理他,蹲在最后一辆车旁检查轮轴。铜轴承运转正常,但木架有裂痕,得换。
她正记笔记,忽然手腕一凉——银镯贴着皮肤起了层细汗,温度变了。
她猛地抬头。
远处烟尘又起,这次更密,马蹄声闷雷似的滚过来。
“多少人?”她问。
“三十骑左右。”十四阿哥眯眼看了会儿,“旗号……绣了个‘八’字。”
宋甜合上本子,慢慢站起身。
“打着援救旗号?”她冷笑,“来得可真巧。”
“怕不是听说我们这儿出事,赶来捡便宜的?”十四阿哥啐了一口,抄起刀站到她旁边。
宋甜没动,盯着那队人逼近的速度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身爬上最近一辆粮车顶。
“把车围成圈!”她下令,“冰砖垒边沿,当挡墙。酸梅汤桶给我搬高了,随时准备泼。”
士兵们迅速行动。粮车摆成环形,冰砖堆成半人高,几口酸梅汤桶搁在车顶,一旦对方强攻,滚烫的汤汁能叫人睁不开眼。
十四阿哥守在东侧,刀已出鞘。
那队骑兵很快冲到百步内,领头的是个穿蓝袍的副将,勒马停下,扬声道:“奉八阿哥令,前来接应粮车!前方沙暴未清,恐有敌情,请即刻移交物资,由我部护送回营!”
宋甜站在车顶,风吹乱了她的鬏,围裙角猎猎作响。
她没答话,低头翻开记事本,在沙地上画出行程表:脱困时间、损毁评估、剩余里程、补给节点……一笔一划写得清楚。
“他们要什么?”十四阿哥低声问。
“功劳。”她合上本子,抬眼望向那队人,“还有,顺手抢点东西回去交差。”
“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没功劳也别想抢’。”
她跳下车,走到阵前,冲那副将扬了扬手里的本子:“五车全数脱困,无一损毁,冰砖存量完整,行程记录在此。
你要接应,可以,但得按我的路线走,车上每一块冰,我都得亲眼看着运到。”
副将脸色一变:“你算什么东西?一个烧火丫头,敢跟军令叫板?”
“我不是军令。”她往前一步,“我是粮。”
风卷起沙粒打在她脸上,她连眼皮都没眨。
“粮在我手上,就得我说了算。”
副将还要开口,身后一人忽然抬手示意。
宋甜顺着方向看去——那队骑兵后排,有个年轻男子掀开斗篷,露出一张清俊的脸,眉目间带着笑意,却冷得不像活人。
八阿哥本人来了。
他没下马,只是轻轻抬了下手,副将立刻闭嘴。
他看向宋甜,声音不高:“姑娘辛苦了。这一路艰险,竟能独自救出五车军粮,实在令人佩服。”
宋甜没笑,也没退。
“我不辛苦。”她说,“我只是不让饭凉。”
八阿哥轻笑一声,目光扫过那几口酸梅汤桶,又落回她脸上:“既然如此,不如让我部接手后续护送?姑娘劳心劳力,也该歇歇了。”
“歇可以。”她从围裙里掏出炭笔,在本子上划了条线,“但得签个交接单——哪辆车,几点走,谁押运,中途开了几次封,冰剩多少,一五一十记清楚,少一块砖,我找你讨。”
四周一片静。
连风都好像停了。
八阿哥盯着她看了好几秒,忽然笑了:“有意思。一个厨娘,管得了灶,还想管军务?”
“我不想管。”她把本子抱在怀里,“我只想让兵吃上热饭。”
八阿哥没再说话,只是缓缓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宋甜站在原地,手摸到了围裙口袋里的银勺。
她没掏出来,只是用拇指蹭了蹭勺柄的缺口——那是上次熔铜时烫出来的。
马蹄声再次响起,八阿哥的人开始绕着粮车阵缓行,距离不远不近,像狼围着羊圈打转。
十四阿哥握紧刀柄,低声道:“他们要干嘛?”
宋甜望着那队人影,嘴唇动了动。
“等。”她说,“等我们松手。”
她忽然弯腰抓起一把沙,撒向空中。
沙粒落下时,有一缕偏了方向。
风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