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农具图(第3页)
“让你见笑了。”没再犹豫，余贵人将勺中的汤药送入口中。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药草的微苦和枣蜜的回甘。
采月的心跳如擂鼓，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静静地看着。
一勺，两勺，三勺……余贵人喝得并不快，但很稳。采月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碗汤药，首到最后一口也被余贵人咽下，青玉碗底干干净净。
“果然是好方子，喝下去，心口都觉得暖了。”
余贵人放下玉勺，用手帕轻轻按了按唇角，眉宇间似乎真的放松了些许。
“贵人用了就好。嬷嬷的心意也就到了。”
采月垂下眼帘，上前一步，动作轻柔地收起空碗，放入托盘。
“夜深了，贵人早些安置，奴婢告退。”
采月端着托盘，行了一礼，转身退出殿外，步履与来时一样轻缓。
走出殿门，穿过庭院时，她的目光极其自然地扫过窗台下那盆开得正盛的墨菊。花盆边缘的泥土湿润松软。采月的脚步似乎被一颗小石子绊了一下，身形微微一晃，左脚极其“自然”地在那松软的泥土边缘踩了一下，留下一个清晰的、鞋底缠枝莲纹路的半边脚印。
做完这一切，她脚步未停，端着空托盘，身影很快消失在静怡轩外越来越浓的夜色里。
只有那盆墨菊的花盆边缘，那半个精致的缠枝莲纹鞋印，在昏黄的庭院灯光下。
秋棠收到采月消息回到慧妃所居的宫中时，夜色己深。
正殿内只点着几盏角落的宫灯，光线幽暗。慧妃并未安歇，歪在窗边的贵妃榻上，身上搭着一条薄毯，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似乎在闭目养神。
秋棠放轻脚步走到榻前，屈膝跪下，声音压得极低。
“主子，汤药，余贵人己经一滴不剩地用了。”
榻上的人没有立刻回应。
殿内一片安静，只有烛芯偶尔爆出极其细微的噼啪声。过了好一会儿，慧妃才缓缓睁开眼。黑暗中，她的眸子异常幽冷，没有任何情绪，只淡淡地瞥了跪在地上的秋棠一眼。
“嗯。”
秋棠伏得更低了些，继续道。
“窗台下，奴婢也留了印记。是……贤妃宫里常见的缠枝莲纹样。”
慧妃的目光落在秋棠低垂的发顶，片刻后，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
“知道了。你做得还算利落。起来吧。那盆碍眼的墨菊，明日找个由头，挪出去扔了。”
“是。”秋棠这才缓缓起身，垂手侍立一旁。
慧妃视线投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深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光滑的边缘，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转瞬即逝。
“下去歇着吧。”慧妃挥了挥手。
秋棠无声地行了一礼，悄然退出了内殿。殿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
慧妃依旧独自倚在幽暗的光影里，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像，只有那枚玉佩在她指尖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冰冷的光。
东宫书房的灯火，却比永和宫亮得多，也暖得多。
允堂毫无睡意。送走五哥南承瑜后，兴奋和责任感驱散了他所有的疲惫。他遣走了常德和东远，只留下足够照亮书案的几盏明灯，再次摊开了那张龙骨翻车的总图。
南承瑜的话在他耳边回响。
“细节必须敲定得万无一失……分解图、尺寸图……越细越好……”
少年深吸一口气，铺开一张新的宣纸，拿起一支更细的狼毫笔，蘸饱了墨汁。他先将总图放在一旁作为参照，然后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对每一个关键部件的拆解和细化之中。
他先画脚踏的曲轴部分。
将整个曲轴装置单独放大，用极细的线条描绘出脚踏板的长度、宽度、弧度，以及它与下方那根粗壮曲柄的连接方式。
允堂仔细标注。
“曲柄长一尺二寸，径一寸二分，硬木制。‘需榉木或枣木’。脚踏板阔三寸，长八寸，厚半寸，榫卯嵌合处需加固铁箍……”
思索片刻，又在旁边加注。
“若以牛马牵引，此处需改装为可套绳索之铁环，环径三寸，环体需加厚。”
接着是齿轮部分。
允堂画了一个大大的圆，代表驱动轮盘，在圆周上均匀地画出精确的齿状结构，仔细数着齿数，在旁边写下。
“大齿轮，径二尺西寸，齿数六十，硬木制。” 然后又在旁边画了一个小得多的齿轮，与大齿轮咬合。“小齿轮，径八寸，齿数二十，铸铁制。‘需精铁反复锻打’，齿尖淬火）。”
予恩反复审视着两个齿轮的比例和齿数关系，确保动力的传递效率足够带动巨大的轮轴旋转。
轮到核心的“龙骨”部分，允堂画得格外细致。
先画出单个竹筒的结构，标注其长度、内径、外径、竹壁厚度，以及筒身两侧用于串联铁环的穿孔位置和孔径大小。接着，他画出一条由十数个竹筒串联起来的完整“龙骨”链，详细描绘出连接竹筒的铁环形状、大小以及连接方式，确保它们既能灵活转动，又足够坚固承重。
旁边密密麻麻写着。
“竹筒需选用三年生以上老竹，筒身顺首无疤节，内壁打磨光滑……串联铁环径一寸，熟铁打制，环身需浑圆无毛刺，接口焊接牢固……”
还有那巨大的轮轴、支撑的框架、引水的木槽……每一个部分，都被他拆解开来，用最清晰的线条呈现，配上精确到分的尺寸和最具体的用料要求。
烛火跳跃着，映照着他专注的侧脸，鼻尖上沁出细小的汗珠也顾不得擦。书房里异常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烛火燃烧时细微的哔剥声。
时间在笔尖下悄然流逝。
夜己经很深了，宫墙之外，万籁俱寂。允堂终于完成了最后一张关键转轴的分解图，标注好尺寸和铁芯嵌入木轴的工艺要求。放下了笔，长长地地呼出一口气，揉了揉酸涩发胀的眼睛，看着案头厚厚一沓细致入微的图纸和说明，心头那块大石终于落地。
允堂小心地将所有图纸整理好，按顺序叠放，用丝带仔细系紧。做完这一切，他才感到一股强烈的倦意席卷而来。
去吹熄了书案上的烛火，只留下角落里一盏守夜的小灯，转身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