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江书淮对于童年的记忆非常模糊。
但是他总记得临城秋日午后时分的阳光,暖暖地落到母亲的肩头。
幼年的他鬼鬼祟祟地站在母亲身后,偷看她画设计稿。
母亲一开始挺烦江书淮的,但是架不住他的那一张脸。
他长得和母亲七分像。
母亲常看着他发呆,“和我长得挺像的。”
江书淮笑得很乖,“你是我妈妈,我当然和你长得像啊。”
那时的他,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一直在院子里不出门。
“胡说八道。”母亲笑了笑,继续画设计稿,没搭理江书淮,“我今年二十,哪里来你这么大的儿子。”
她有时会精神错乱。
昨天记得她有个儿子,今天又把儿子给忘了。
江书淮只当母亲记性不好,“妈妈,你在画什么?”
母亲严肃纠正,“叫姐姐。”
江书淮吃了瘪,撇了撇嘴,“姐姐,你在画什么?”
“皇冠。”母亲补充道,“给公主的皇冠。”
她的记忆错乱,回到了二十岁。
那时,某个皇家邀请msr为公主的成人礼设计一套首饰,包含皇冠、项链、耳环、手链及戒指。
那一套首饰被命名为《星·空》。
“公主的皇冠,真好看。”江书淮看着画面上的皇冠,笑得合不拢嘴。
“啧,你这么点大,根本就没看懂。”
母亲觉得江书淮挺有趣,并不排斥他,还挺喜欢和他聊天的。
“姐姐为什么都不走出院子?”江书淮好奇地问。
那时的他,不懂囚禁。
母亲摸了摸江书淮的头,看着四处的高墙,笑着说,“因为姐姐是个疯子,注定要被锁起来。”
语气带着笑,但她的眼底却全是悲凉。
她的疯是刻在基因里,与生俱来的。
“疯子。”江书淮轻轻地咬着这两个字,眼睛转得很快,“疯子是什么样的?”
母亲装出一个大老虎要吃人的模样,故意吓江书淮,“就是会把乖小孩吃掉的人。”
江书淮被逗笑得合不拢嘴,满院子地乱跑,生怕被吃掉。
他从小就知道,妈妈是个疯子。
可妈妈是温柔的疯子,才不会吃人呢。
江书淮在江家没什么存在感,江致远忙着打拼他的事业,压根就不管他们两母子。
娶了一个疯女人的婚姻,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
江书淮的存在,注定是江致远人生最浓重的黑点。
就这样一个不被偏爱的小孩,日后却长成了最耀眼的高岭之花。
母亲大多时候,是记得江书淮的。
她会握着画笔,打量着江书淮,无数次向他确认,“你真是我儿子吗?”
江书淮点头如捣蒜,“是的啊。”
“妈妈,我今天拿了五朵小红花,老师夸我超级聪明的。”江书淮得意和母亲分享着。
母亲会摸摸他的头,“果然是我儿子,因为我也很聪明。”
江书淮被夸了,心满意足。
他好卑微地寻求母亲的爱,不需要很热烈,只需要一个眼神的肯定。
母亲被困着,只能画设计稿。
江书淮会在母亲画画时,拿着作业,坐在树下写作业或者看童话故事书。
他陪着母亲,安安静静的,懂事到让人心疼。
童话故事的世界有魔法,江书淮真希望,魔法降临到母亲的身上,让她拥有一个完整的灵魂。
母亲又开始画皇冠了。
不是《星·空》系列,而是新的设计,是江书淮没有见过的。
江书淮怀里抱着童话绘本,好奇地凑到画板前,“又给哪位公主设计皇冠呀?”
母亲用笔杆敲了敲江书淮的脑袋,“给你的公主。”
江书淮眨了眨眼,没听懂,“我的?”
“我哪里来的公主?”他不解地摊了摊手。
“你还没有长大。”母亲笑得很随和,眉眼带着宠溺,“阿淮,等你长大,遇到喜欢的人,她就会是你的公主。”
“妈妈的寿命长短是未知的,不一定能活到那一天。”她的语气带着伤感。
她最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稳定,已经出现了自残的行为。
清醒的日子越来越短了。
束缚的生活给了她太多的重担,紧绷着的那一根弦,快要断了。
母亲摸了摸江书淮的脸,低声说,“我家阿淮的小公主,就应该配世间上最闪耀的皇冠。”
“你是我儿子耶,一定得有拿得出手的聘礼。”
“这是妈妈给你的礼物,也是给她的礼物。”
一整套首饰设计完稿后,被命名为《骄·阳》。
那是一个母亲对儿子无尽的寄托,希望她的儿子可以冲破被束缚的黑暗,迎来属于自己的骄阳。
江书淮记得,那是他最后一次见母亲。
他被送往了南城裴家。
后来,母亲彻底疯了,一次又一次的自残,不知道是熬过多少煎熬与折磨,她选择了自缢。
江家人低调处理了母亲的丧事。
江书淮彻底被抛弃了。
母亲设计的《骄·阳》留在了江家。
长大后,江书淮暗中打听了许久设计稿的下落,但是始终没有查到。
后来,江家突然被分裂,虎视眈眈的二叔抢了一大半的资产。
江老爷子眼看着身边全是窝囊废,这才想起了在经济圈富有盛名的江书淮。
他那被抛弃的孙子,成了江家的救命符。
于是,他决定把江书淮接回江家。
没想到,江书淮冷情,直截了当地拒绝了,直到江致远拿出了母亲的设计稿,一切的局面才扭转了。
他曾经多次返回临城,就是为了《骄·阳》的设计稿。
以母亲的遗作作为筹码,江书淮权衡之下,终究是妥协了。
窗外,天色沉沉,雨丝绵绵。
慕棉听了江书淮娓娓道来地说他的童年,泪如雨下。
她像是吃了一口大的苦黄连。
心,又涩又苦又疼。
“因为要拿回你妈妈的设计稿,所以才选择回江家,是这样吗?”慕棉哭得眼睛肿肿。
“是。”
“我跟江家签了为期三年的合同。”
江书淮心疼地给慕棉擦眼泪,“要知道惹你难过,我就不说了。”
慕棉更难过了,越哄越掉眼泪,哄不好了。
江书淮给慕棉擦眼泪,继续哄,“还生病着呢。”
“宝宝,不哭了。”
“我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