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新稷焚诏,四海熄烽(第3页)
宁凡伸出手,拢住一缕赤米芒刺,掌心微刺,但并未缩回。
“火可以烧人,”他低声,“也可以长出粮。”
夜色沉下时,风过北境,万籁俱寂。
大营西侧的赤米田,依旧散发着淡淡焦土之气。
白日燃毁火柜时掉落的灰烬,如今混入了泥土,埋在赤米根系周围。
被薄雪掩埋着,像是死者的骨灰,又像一场火后的种子殉礼。
一株尚未抽穗的赤米,最先突破了冻层,叶脉中泛起青铜般的微光。
它长得极缓,仿佛每一寸都是从地火中抽丝而出的。
苏浅浅缓步走至田边,蹲下身,指尖轻触那一抹青铜绿,鼻息轻颤,像是听到了什么。
“它们……在说话。”她轻声道。
“什么?”宁凡站在她身后,夜风中衣袍轻扬,火柜余烬映得他神情沉敛如山。
“不是耳听的那种说。”苏浅浅闭上眼,掌心贴着秸秆。
“它们会在根部彼此传讯……火灰中长出的,像在记忆些什么。”
宁凡沉默片刻,想起叶流苏日前所言:
“这种秆,外壳坚硬如铜,导油性强……若能引出地下脉络,或许真可筑起一条天然输油渠。”
“可不是为了打仗。”苏浅浅打断他,转头望他一眼,目光明净如冰雪初融。
“要是再有人用它来点火,我会亲手拔光每一株。”
“你来管。”宁凡笑了笑,“你能听见它们的声音,就比我更适合做守火人。”
“守火人”三个字一出,苏浅浅低头一笑,忽而望向远方,神情收敛。
“你觉不觉得……这场仗赢得太容易了?”
宁凡眸光一敛:“你也察觉了?”
“姒瑶死得太干净,宁琛败得太快,赤米刚变异就能解毒……这些,都不像权谋。”
“像命运。”宁凡低声道。
沉默半晌,他忽道:“尘妤的银面具,还没找到。”
苏浅浅点头:“岩缝深处有结晶,也许她没死。但如果她还活着,就一定在看着这一切。”
她伸手,从腰间取下一物——姒瑶遗留下的旧荷包。
打开后,一幅褪色的绢帛露出,图上绘着边关牧羊的残景。
一只羊羔卧于黑泉边,眼瞳中赫然是一枚模糊的小火灯。
“你看这火灯。”她指着细节,“像不像……我们的赤米灯?”
宁凡俯身望去,眉头微皱:“你怀疑……姒族的火,早就传到了边关?”
“或者说,真正的火种,不是我们烧的这些柜子,而是某个人,或某群人,早在我们之前,就己经种下。”
夜风拂过,吹散绢帛边缘几缕未干的残墨。
也掀起田中秸秆之间轻微颤动的声响,像窃语,又像低吟。
他们静坐田埂,一人饮尽最后一盏温酒,一人轻抚秧苗。
火柜残骸熄灭了,条约铜匣封存了。
玄鸟卫与姒族的恩怨,在此时此地,仿佛都被这夜的安静掩入泥土。
但种子仍在生长。
在那一缕青铜光的最深处,一点金光正悄然透出。
那不是火焰,也不是灯芯,而是一颗将要破土的“文字”——它未曾写出。
却早己被姒族的血、北境的土、赤米的根,共同镌刻在这片土地上。
未来或许依旧血雨腥风,山河动荡。
但此刻,有光在地底传递。
苏浅浅终于低声说出:“愿后人记得,今日之火,不是为烧敌,而是为——照夜。”
宁凡看她一眼,似要说什么,终是缓缓点头。
他将一撮赤米秸秆植入脚下火柜残灰中。
于是,灰中长芽。
一粒米,一盏灯,一滴火。
从北境起,照向西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