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玉带桥边闻漕弊,潇湘馆主落新棋

京城,江南会馆。

这里是全天下最富庶的一群人,在京城的权力中枢,所设立的“大使馆”。平日里,出入此地的,无一不是绫罗绸缎、腰缠万贯的大盐商、大绸缎商。他们手眼通天,一举一动,都足以影响江南数省的经济民生。

可今日,在这座会馆最核心的、名为“致远堂”的密室之内,数十名跺一跺脚便能让江南商界抖三抖的巨贾,却全都屏息凝神,将目光,敬畏而又好奇地,投向了主位上那个身形纤弱、面带薄纱的少女。

林黛玉。

当她以林如海唯一继承人、江南商会新任“名誉会首”的身份,第一次出现在这里时,所有人都被她那石破天惊的“林氏盐钞”计划,震得说不出话来。他们原以为,这不过是一个手握巨额遗产,却不知世事的孤女,想要胡闹一场。可当她将一份份由其父旧部、江南各大布政使司的清流官员亲笔签名的“支持文书”摆在桌上时,当她将整个江南盐业的未来利润与这张小小的纸钞捆绑在一起时,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错了。

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林姑娘,她的身体里,藏着的是其父林如海清廉一生的庞大声望,和一颗丝毫不输于任何男子的、玲珑剔透的商业之心。

“诸位叔伯,”黛玉的声音,清冷如玉,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盐钞之事,不过是第一步。我林黛玉要做的,不是守着父亲留下的这点家业坐吃山空。我要的,是让我们江南商会,成为一个能与朝廷,与那宝钞司,平等对话的存在。一个,能自己制定规矩,自己保护自己的存在。”

“会首说的是!”堂下一名扬州来的大盐商,神情激动地站起身,“只是,我等之命脉,尚有一处,被人死死地卡着喉咙。若此关不破,我等赚再多的银子,也不过是为人做嫁衣!”

“哦?”黛玉清冷的目光投了过去,“周伯伯请讲。”

那周姓盐商恨声道:“便是那漕运!我江南之米、之盐、之丝绸,九成九,都要经由大运河,方能北上,运抵京城与九边军镇。可如今,那漕运总督赫连成,与运河上的漕帮沆瀣一气,视我等为鱼肉!过闸要钱,验货要钱,连船上的帆布颜色不对,都要被他们寻个由头,罚上一大笔银子!更有甚者,他们还勾结沿途官吏,以‘漕粮损耗’为名,偷梁换柱,将我等运送的上等米粮,换成发霉的陈米!我等辛辛苦苦一年,倒有三成的利,都折耗在这条运河之上了!”

“赫连成?”黛玉的黛眉微微蹙起。她记得这个名字。此人是武勋出身,据说与定西侯府有些远亲,为人最是贪婪霸道。

“不错!”另一名湖州的绸缎商也拍案而起,“此人,便是我江南商贾身上的一颗毒瘤!我们不是没想过反抗,可他的背后,是漕运衙门数万官兵,河上,更有那号称十万之众的漕帮!我们这些商人,拿什么跟他们斗?便是上书都察院,奏折也多半是石沉大海,反而会招来更凶狠的报复!”

整个致远堂,瞬间被一股压抑的、充满了屈辱与愤怒的气氛所笼罩。

林黛玉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她只是走到墙边那幅巨大的《京杭大运河水道全图》前,看着那条如同一条巨龙,贯穿了帝国南北的生命线。

她知道,这,便是贾环留给她的,第二道考题。也是她在这盘天下棋局之上,必须落下的、关键的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