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白束番外完

离了那承载着童年与少年时光的故乡,白束的脚步并未停歇。风尘仆仆,他径直来到了帝国的中心,煌煌京城。心中惦念的,是那位曾与他命运有过交织,如今却不知沦落何方的弟弟——秦之云。

几经周折,白束终于在城南一处最破败、最逼仄的陋巷深处,找到了那个几乎要被尘世遗忘的身影。

那还能算是秦之云吗?

记忆中的秦之云,纵然带着世家子弟固有的矜骄与些许软弱,却也自有其清朗仪态。

可眼前这人,蜷缩在一间低矮漏风的土坯房角落,衣衫褴褛,污秽不堪,浑身散发着一股混合了劣质酒气和长久不沐浴的酸馊味。

他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里面是一片死寂的、毫无光彩的灰暗。手里还攥着个空了的酒壶,仿佛那是他在世间最后的依靠。

白束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钝痛蔓延开来。

秦之云抬起浑浊的眼,辨认了许久,才从干裂的嘴唇里挤出嘶哑的声音:“白束?”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你怎么来了?来看我笑话吗?”

白束沉默地走过去,夺过他手中的空酒壶,扔到一边,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秦之云扯扯嘴角:“你也是来看我笑话得吗?”

白束不忍,他本打算见一面秦之云,知道他的现状就离开的,可如今,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他这样。

他想了想,回答:“我不是来看笑话的,之云。我是来带你走的。”

“带我走?” 秦之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嗬嗬地笑了起来,笑声苍凉而悲切,“我能去哪里?我哪里还有地方可去?”

他断断续续地,颠三倒四地诉说着这些年的遭遇。

权势争夺失败,秦尚清带着家族核心子弟离去,唯独遗弃了他,只因他与阿秋,以及眼前的白束,有过牵连,成了家族“不洁”的污点。

他从生下来就被亲生母亲厌恶地换了身份。

因为秦尚清的遗弃,紧接着,寄予最后希望的娘家,也因惧怕秦尚清的余威或是觉得他再无价值,毫不留情地将他逐出了门墙。

一夜之间,天地虽大,却无他立锥之地。

“我是个失败者,白束……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秦之云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流不出眼泪,仿佛连泪水都干涸了,“亲生母亲不要我,养母、主君驱逐我…连这左邻右舍,都视我如蝇蛆,避之唯恐不及。我就是个不幸的人,靠近我的人都会倒霉,你走吧,白束,别管我了。

你我虽为兄弟,但我的困境,你帮不了我。”

看着他这副自暴自弃、浑噩度日的模样,白束胸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怒其不争。

他一把将秦之云从地上拽起来,逼视着他那双空洞的眼睛:“听着,秦之云!过去的事,无法改变。但未来的路,是你自己走的!没有人天生就该被抛弃,也没有人注定一辈子活在泥沼里!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那我还能怎样?!” 秦之云激动地挣扎着,声音嘶哑。

“站起来!” 白束低喝道,语气斩钉截铁,“跟我走!这京城既然容不下你,这天地难道还没有你我兄弟的容身之处吗?我也没有家了,之云。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彼此的家人,彼此的依靠!”

“兄弟,家人…” 秦之云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词,死寂的眼眸里,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火星闪烁了一下。

白束不再多言,强行将他拉出那间散发着霉味的屋子,带到河边,逼他洗净一身污垢,又找来干净的衣物让他换上。清理后的秦之云虽然依旧瘦骨嶙峋,面色苍白,但总算有了点人样。

望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又看看身旁眼神坚定、风尘仆仆却难掩英挺之气的白束,秦之云沉默了许久。

最终,那几乎泯灭的求生欲,那对温暖和陪伴的渴望,战胜了沉沦的惰性。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两个失去了家园的男人,就此结伴,踏上了漫无目的的游历之路。他们离开了大乾,将京城的繁华与不堪一同抛在身后。

接下来的岁月,他们如同无根的浮萍,随风飘荡,足迹遍布了大乾、大庆、大兆三个庞大的帝国。

一路上,白束有意引导秦之云去看,去听,去感受。他们走过繁华的都市,也穿过宁静的乡村;攀登过险峻的山峦,也渡过浩瀚的江河。他们看到市井百姓为生活奔波,也看到士子文人吟风弄月。

而无论走到哪里,他们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三个国家正在发生着深刻而积极的变化。

律法更加清明,吏治相对廉洁,民生不断改善,社会秩序井然。

新的水利工程在修建,荒地被开垦,学堂在乡野间设立,商路愈发畅通。

百姓的脸上,少了过去的麻木与愁苦,多了几分对未来的期盼和生机。

这一切变化的源头,他们都心知肚明——那个远在大越,却以其无上智慧和力量影响着凡世的女子,阿秋。

秦之云起初是麻木的,但渐渐地,壮丽的山河,鲜活的人间烟火,一点点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

他开始不再整日沉湎于自怜自伤,偶尔也会对沿途的风景、趣闻露出些许真心的笑容。虽然性格里的那份软弱犹在,但至少,他不再是一具行尸走肉。

白束看着他的变化,心中稍慰。

然而,每当听到人们感念阿秋的恩德,或是夜深人静仰望同一轮明月时,他心中对阿秋的思念便如潮水般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