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今日腊月初七,天气看着不错,没有刮风下雪的迹象。
大清早,一家人烤几个包子馒头垫过肚子,留下大黑看家,就一道出发去县城。
一路上遇见不少同路人,尽是喜气洋洋,满面春风的。
有猪叫声从附近的村子传出,想来又是哪家在宰年猪。
到了县城就更加热闹,浓烈的年味儿扑面而来。
不少商铺都升起崭新的幌子,檐下也挂上大红灯笼。部分大酒楼、饭馆还在门口以竹节、彩色丝带扎起华丽漂亮的彩楼欢门。
长相讨人喜欢的小二们站在外面大声吆喝——
“各位客官里边儿看一看呐,本店都是新进的货,宴客送礼保管体面!”
“今日店里设有关扑,抽中者可得精米一斗,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一派红红火火的景象。
不止铺子里,街道上也是一等一的繁盛。
许是临近过年,城里对摊贩的管制松散许多,不必去集市专门划出的地方,道路两旁就随处可见摆摊儿的,
除开各种摊贩,更有舞龙舞狮、杂耍表演的艺人。
方竹她们以前所在的小湖村离县城不是一般的远,可很少有机会见到这些新奇的东西。一时间看花了眼,都走不动道。
“我要看猴子!”旁边一个孩子叫嚷着跑得飞快,他爹在后头叫都叫不住,只能骂骂咧咧地跟上。
方桃摇摇方竹的手,仰着小脸看她:“姐……”
不待方竹答话,郑青云就在一旁开口:“我们也去瞧瞧,左右不着急回去。”
陈秀兰笑呵呵的:“难得碰上一回,去凑凑热闹也好,看着有意思得紧。”
于是他们便跟着人流往杂耍摊子去。
人多而杂,婆媳俩一人拉着方桃一只手,生怕走散了。郑青云就寸步不离地跟在后头,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
每到这时候,他就又摆出那副生人勿近的凶煞模样,那些个不怀好意的混混流氓只扫一眼,就不敢再打他们一行人的主意,赶紧另寻目标。
还未到杂耍摊子,就听见响亮的叫好声,一阵儿高过一阵儿。
他们费了点功夫才找到一个缺口,挤进人群瞧个究竟。
玩杂耍的看着像是一家人。
老头胡子花白,肩上站着只机敏的小猴子,能听着指令作揖、钻圈;汉子膀大腰圆,力气极大,可徒手劈砖;妇人以细杆转动花盘,即使踢腿、劈叉、倒立,花盘都能飞速旋转却不掉;就连跟方桃差不多年龄的男娃,也能将一柄长枪耍得虎虎生风,气势非凡。
方竹等人也看得入迷,不知不觉间跟着旁人拍手喝彩。
郑青云不是爱热闹的人,看过两眼就没什么兴趣,只低下头瞧着站在身前的方竹。见她像孩子似的惊呼,看到兴起还激动地跺脚,嘴角也微微上扬。
老妇人又端着木盘转圈地讨赏钱,一个个铜板砸进木盘,叮当作响。甚至有那穿着体面的往里扔银裸子,引来不少人侧目。
只是也难免有些手脚不干净的浑水摸鱼。
不知是谁高呼一声:“我的钱袋子呢?!”
围观的人群闻言纷纷低头摸向胸前腰间放着银钱的地方,有人庆幸,自也有人怒骂、哀嚎,场面顿时混乱得很。
“我们的没丢吧?”方竹回头一脸紧张地看着郑青云。
郑青云摇头,“放心,好好儿的呢。”
陈秀兰:“看了这么久,也没什么新花样,不若早些买完东西回去。”
“也好。”
杂耍摊前的人散去不少,但很快又被新来的填上空缺,开始新一轮的赞叹。
“卖冰糖葫芦啰——”
扛着稻草人的小贩穿梭在人群中,红艳艳的果子裹上一层糖衣,在阳光照耀下亮晶晶的,引得来玩的小孩儿闹腾不已。
方桃不喊不叫,只扯着脖子往那稻草人上瞅。她这眼馋的样子又怎瞒得过大人。
郑青云看着旁边的酒铺摆有桌椅,伸手一指:“你们去那儿看看酒,顺便歇下脚,我去买两串糖葫芦。”
方竹和陈秀兰同时叫住他:“我不吃,别给我买。”
“知道了。”郑青云笑笑,转身就往小贩的方向走。
酒铺很大,外面支着棚子,大大小小的坛子摆了一地,不用揭开盖儿就能闻到浓郁的酒香味。好几个汉子正在买,还有人干脆就叫上一壶坐在桌前喝起来。
站了一早上,腿脚确实有些酸,方竹他们三人也寻个空位坐下。铺子里生意很好,那精瘦的老板嘴皮子就没停过。一直在跟人介绍什么松花酒、竹叶青、秋露白,方竹听着只觉头昏,不由问陈秀兰:“我们要打什么样儿的?”
“酒喝多了误事儿,打一些回去应个景就成。家里年年都是买烧酒,不算贵,宴客也拿得出手,还是照常打上一坛。”
他们家也就秦大柱一家子会上门来拜个年,喝酒也都算不得凶,一坛子足够了。
陈秀兰想了想又补充道:“再拿几两梅子酒,那个不烈,我们娘俩儿也能喝一杯。旁的等青云回来再看。”
钱都在郑青云身上,选酒的人又还多,方竹他们也没急着往前凑。坐在桌边听着左右喝酒的汉子吹牛,时不时聊上几句,腿脚的酸意也就渐渐褪去。
“不就是买个糖葫芦,怎的还没过来?”又有个汉子拎着酒坛离开,郑青云却还没回来,陈秀兰不禁疑惑。
方竹也觉得奇怪,频频向棚外看去。
又坐了会儿,才总算见着那人穿过人群向着这边走来。一只手里还举着串糖葫芦并两根糖画。
陈秀兰接过糖画,嗔怪道:“怎么还买这个了?”
“你和小竹都不爱吃酸,正好看见就买了。”他一边说话,一边挨着方竹坐下,“好吃不?”
那糖画薄薄一片,看着像是个福字儿,紧紧粘在竹签上,晶莹剔透的,咬在嘴里又脆又甜,自是好吃的。
“嗯,甜滋滋的,你也尝尝。”方竹点点头,将咬过一口的糖画送到郑青云嘴边。
郑青云也没推拒,意思着咬了一小口。
立马有位好事儿的大爷打趣:“哟,小两口感情可真好。”
方竹脸一红,赶紧把手伸回去,她方才只想着让郑青云也甜甜嘴儿,都没注意四周还有那么多人瞧着。
好在那大爷只说了这一句,就又乐呵呵垂下头大口喝酒。
陈秀兰知儿媳妇面薄,赶紧笑着打岔,“我们将才商量着打一坛烧酒和几两梅子酒,你瞧瞧还要别的不?”
“这些就够了,我去跟老板说。”
前头打酒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不多时就轮到郑青云。
他先跟老板问了价,得知铺子里打酒用的是长柄竹提子,计价也以此为准,烧酒十三文一提,梅子酒十一文一提。
他们今日来时带有一小酒坛,装四提烧酒便已到颈口,郑青云及时喊了停。
“再给你添点儿,还是算五十二文。”老板爽朗一笑,又往坛子里勾上一点,才塞好塞子交给郑青云。
接着又利落地用竹筒给他装了两提浅黄色的梅子酒,并细心叮嘱:“若不急着喝,回去还是用坛子仔细封起来放着。”
郑青云道过谢,付好钱提着新打的酒水回去招呼方竹他们离开。
方竹吃完一根糖画,已经缓过那股子羞劲儿,瞧着郑青云手里的小酒坛有些好奇:“多钱?”
“七十四文。”
方竹咂舌,这都能买好几斤肉了。但一想只是过年喝两口应个景,又觉得还能接受。
陈秀兰也笑:“好在青云不好这一口,不然光酒钱都不够造的。”
方竹忆起村里那些个酒鬼,几乎都是在外欠着一屁股债,对此深表赞同。
买完酒,一家人顺着街道继续闲逛,不管路过什么摊子都要上前看一眼,有心仪的就问问价。
一路走得极慢,郑青云的背篓里渐渐冒起堆,手上也拎了不少油纸包。
倒也没有乱花钱,都是过年要用的东西。
譬如熬腊八粥的莲子、桂圆,过年要贴的对联、年画,待客用的米花糖、桃酥,还有去舅家拜年要送的礼,样样都不能少。
虽说如今才初七,离过年还早,但这些东西备着也不坏。万一又遇上连日的大雪,也不用忧心。
他们在城里转悠一个多时辰,才总算把能想起的东西都买齐,大包小包地提着去城门口赶车。
今日在城门口揽客的车夫也不是一般的多,牛车、驴车、骡车排了好几列,根本用不着等,一过来就有人迎上来问郑青云是去哪儿的。
“苍黎村。”
“那正好顺路,您几位上车,我们马上就能走。”
郑青云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他那牛车上已经坐了四五人,板车上还堆着不少东西。他们四个一上去,必然挤得很,郑青云不大满意,直言拒绝了男人。
男人却还想争取,追着郑青云劝说,被郑青云不耐烦地一喝,再不敢纠缠,回到车旁等待后来的人。
其他车夫见男人没跟郑青云谈妥,争着上前拉客。
郑青云最后选了辆干净无人的驴车,那车夫就是隔壁村的,跟郑青云讨价还价一番,答应以七文钱专送他们一家人进村。
离县城越来越远,来往的车辆也渐少,驴车跑起来快上许多。
虽然阳光正好,但沿路还是有风迎面而来,吹得脸有些冷。方竹遮住口鼻,听着怀里的方桃眉飞色舞地讲今儿在城里的见闻,露在外头的一双眼盛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