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章 出使金陵(七)

 “那个谁?穿蓝袍子的?”

 他显然连陈名夏的名字都没记住。

 “回陛下,臣陈名夏。”

 陈名夏强忍着心中的荒谬感,躬身行礼。

 “嗯,陈…陈什么夏,”

 朱由崧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甚至挤出了点生理性的泪水,显得意兴阑珊至极。

 “甭管你是哪个皇帝派来的了,也甭管你跪不跪了。吵得朕头都疼了!你就直说,大老远跑来,到底想干嘛?赶紧说完!朕、朕还要去听教坊司新排的《牡丹亭》呢!”

 他语气随意轻佻,仿佛在打发一个上门讨债的无关紧要之人,那“听曲”的优先度,竟远远高于这关乎国体、关乎正统的惊天大事。

 殿内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的目光,包括那些刚才还在激烈争吵的官员,都齐刷刷地聚焦在陈名夏身上。连檀香的烟气都仿佛凝固了。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

 陈名夏心知,决定性的时刻终于到来。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郁结和殿内浑浊的空气都置换出去。

 他整了整因激烈辩论而略显凌乱的衣冠,挺直脊梁,目光如电,直视御座上的朱由崧,朗声道,声音洪亮而清晰,如同宣告:

 “臣奉永熙皇帝陛下旨意,特来晓谕皇叔福王殿下!”

 “皇叔福王殿下”六个字,如同六记惊雷,在死寂的大殿中轰然炸响!

 殿内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无数官员脸色剧变!御座上的朱由崧,肥胖的身体猛地一震,浑浊的小眼睛瞬间睁大了些,里面爆发出一种混合着惊愕、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意动”的贪婪光芒!

 他下意识地向前倾了倾身体,那沉重的龙冠都晃了晃。

 陈名夏无视那一道道几乎要将他洞穿的目光,继续宣告着那石破天惊的旨意:

 “陛下念在皇叔福王殿下于国难之际,受奸佞蒙蔽,为宵小拥立,僭越称帝,虽有悖纲常,然究其情由,或有可悯之处!陛下仁德宽厚,感念宗室血脉之情!特颁恩旨:若皇叔殿下能幡然醒悟,自去帝号,率江南军民,归顺朝廷正朔,则朝廷将正式册封殿下为江南王!世镇江南!永享尊荣!江南一切军政民政,皆由殿下主理,朝廷不加干预!唯奉正朔,共尊京师!永熙陛下愿与皇叔殿下,摒弃前嫌,叔侄同心,共扶社稷,中兴大明!”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殿内每个人的心头!

 “江南王!世镇江南!一切军政民政皆由己出?!”

 这条件、这条件简直是太丰厚了!丰厚到令人眩晕!朱由崧肥胖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剧烈抽动起来,那浑浊的小眼睛里,贪婪的光芒越来越亮,几乎要盖过最初的惊愕!

 他本就是个懦弱无能、贪图享乐之人,被马士英等人强行推上皇位,如同坐在火山口上,整日提心吊胆,又沉迷于酒色无法自拔。

 若能摆脱这烫手的山芋,丢掉这顶沉重的、随时可能招来灭顶之灾的皇冠,做一个手握实权、富贵无极、逍遥自在的江南王…

 这诱惑,对他而言,如同久旱逢甘霖,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巨大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喉结滚动了一下,肥胖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龙袍的下摆,身体前倾的幅度更大了些,嘴唇嗫嚅着,似乎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