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1章 沐府风云(五)

 禄丰城头残留的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火药的混合气味。

 莫笑尘甲未解,独立于临时充作中军帐的县衙大堂内,面前巨大的云南舆图上,已被亲卫用朱笔标记出大片刺目的红点。

 救下沐天波,仅仅是拔开了迷雾,让他看清了眼前这片泥潭有多深多重。

 沙定洲的动作快得惊人,也狠得惊人。

 短短时日,他已将沐府两百年积累的财富——数百万两白银、数万石粮秣——尽数攫取,瞬间拥有了支撑一场大战的雄厚资本。更棘手的是,他以武力胁迫云南巡抚吴兆元、布政使等一众地方大员签署了那所谓的“归顺文书”,披上了一层勉强合法的外衣。

 舆图上,滇东、滇南的曲靖、临安、蒙自等二十余府县的名字下,都被点上了红点。

 它们或屈从于兵锋,或已被沙贼军队直接占领。

 沐天波之弟沐天泽的血,更是染红了昆明的城墙——其被杀后悬尸示众的暴行,绝非简单的泄愤,而是一次精准而残酷的政治恐吓,极大地震慑了境内所有持观望态度的土司和官员。

 如今,除了远处大理一带还有些许不安的骚动,绝大多数势力都在这股突如其来的黑色风暴前选择了沉默。

 沙定洲,已俨然成为滇中最为强大的庞然大物。

 莫笑尘清楚,作为柱国麾下的大将,他不但要擅长两军对垒的平原决战,更要以一旅偏师,撬动整个云南盘根错节,扭转已趋倒向沙逆的政治军事天平。

 敌众我寡,敌逸我劳,敌据坚城,我悬师在外。

 帐下诸将肃立,目光皆聚焦于他,空气中弥漫着凝重。

 莫笑尘的手指最终重重地点在昆明的位置上,声音沉静如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沙逆猖獗,势大焰高。然其根基,在于篡逆,在于不义。我军虽锐,然孤军深入,若被视为与沙定洲无异的‘外来的掠夺者’,则寸步难行,必陷于滇地军民之海。”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麾下将领:

 “故,当务之急,非论兵之多寡,而在‘师出有名’!柱国常说:‘无大义之名,纵百胜亦为寇;持大义之旗,虽初挫终可王’。”

 短暂的分析后,他清晰的声音在军帐中回荡:

 “沙定洲谋逆篡位,戕害宗室,胁迫朝廷命官,劫掠国公府库,其行径,与流寇巨匪何异?我等乃堂堂王师,奉天子与柱国之命,吊民伐罪!”

 他停顿片刻,让“王师”、“吊民伐罪”这几个字深深烙印在每个人心中。

 “因此,本将决议,此番征讨,即以‘为黔国公府上下报仇、靖难安滇’为号!”

 他的手指向舆图上那些尚未被红色淹没的区域,

 “沐氏镇滇二百载,虽有过失,然恩泽犹在,民心未完全背离。此旗号一出,既可昭示我等正义之师的身份,区别于沙逆之暴虐,更能争取滇中怀念沐氏之百姓、乃至部分仍心存忠义的土司之支持!最大程度,孤立沙定洲!”

 “我们要让云南百姓知道,我们不是来抢夺他们财富的豺狼,而是来诛杀篡逆之豺狼,为枉死的人们复仇的王师!”

 话语落下,帐中诸将眼中的疑虑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明晰起来的战意。

 他们面对的不仅是一场军事斗争,更是一场争夺人心与名分的政治仗。而莫笑尘,已然为这场艰苦的战役,找到了最锋利的第一把武器——大义。

 大义的旗帜已高高擎起,但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要铁与血来铺就。沐天波本人的遭遇就是最血淋淋的教训——在这乱世云南,失去刀锋的国公,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