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第2页)

 

薛蔺拿了帕子擦血,薛煦倒了杯水过来,薛蔺就着儿子的手喝了一口,摆了摆手:“纵是朝廷负我,我却不能负天下百姓。今蛮夷大败,首领绞杀,可保几年安泰。这侯爷身份太过沉重,弃之也罢。我和你娘只盼着你能平安顺遂,一世无忧,便许你表字子安。”

 

薛煦知晓他意思,红了眼眶,没有回应。

 

“从今以后,你以子安为名,离开京城,”薛蔺取出一块令牌放到他手里,“去潞州找炎颂先生,他可以医治你的病。”

 

果然,是要让他离开。

 

“不,我哪里也不去。”薛煦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滴在令牌上,浸湿了“靖平侯”三个字。

 

“爹爹已没多少时间,陪不了你几日了。”薛蔺伸手替他擦去眼泪。

 

薛煦紧咬着嘴唇,摇头抗议。

 

“当日对外宣称你是女儿身,不仅是为了护你周全,更是给为父争取抗敌时间,”说到这里,薛蔺神色严肃了几分,“我薛家三代忠烈,末了,你要让薛家背负上欺君罪名吗?”

 

薛煦默然流着眼泪,没再摇头。

 

欺君之罪薛家担不起,而毁薛家三代竖起的威名,这项罪责,他薛煦更是承担不起。

 

“世事如棋新,这庙堂之争,从未歇止过,卷入容易脱身难。”薛蔺将手中那枚暖热的黑色棋子交予他,“你今日就走吧,万要保重自己,周管家。”

 

薛蔺朝外提声喊道,周管家提着一个小包裹推门而入,又将门关上,行礼道:“侯爷,一切已安排妥当。”

 

薛煦看着薛蔺憔悴而又决绝的脸色,心知今日不走不行了,父亲踏过百万尸体,带着一身伤病回来,茍延残喘到最后时刻,就是为了给自己做最后的安排。

 

“去吧。”薛蔺抚摸着他头发的手移开。

 

“爹!”薛煦跪到地上,泪眼婆娑中,爹的身影依旧是那么的伟岸,他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您保重!”

 

此一去,不知何时能再回来。

 

他擡起头,迟迟不愿起身,薛蔺将脸别向一旁,神情中透出一股决然来。

 

“世子。”周管家看着这一幕,也是老泪纵横,伸手去扶薛煦,“该走了,再晚恐迟了。”

 

待薛煦离开,薛蔺再也忍不住,呕出两口黑血来,面色难看至极,眼神却是炯亮,他不顾嘴边外流的血,开怀大笑:“红玉,仗打完了,儿子从此天高任飞,你我可瞑目了。”

 

……

 

薛煦换了一身寻常百姓的衣服,周管家找来泥灰,将他白皙的脸和露在外面的皮肤一起抹黑。

 

薛煦眼泪一直在流,在脸上冲出两道泥印子,周管家一边给他擦一边出声安慰:“世子,久哭伤身,您要当心身体啊。”

 

他说着,自己也抹了一把眼睛。

 

“嗯。”薛煦含糊不清地应着,做了个深呼吸,努力憋住眼泪。

 

侯爷府的佣人并不多,薛煦住的院落更是不许人靠近。

 

周管家先去将几名打扫的仆人支开,才让薛煦走了出来。

 

“府上被盯地紧,为防走漏风声,不能派人护送您,此去山高路远,世子自己千万当心。”周管家小声嘱咐道。

 

周管家是薛府的老人了,殷红玉当年生下薛煦的时候,就是他在后打点,配合施行瞒天过海之计骗过所有人。

 

十三年来,也是他贴身照顾薛煦日常生活,虽然隔了一层主仆关系,他却一直视薛煦为亲孙子。

 

“好,”薛煦回答,“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