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出宫

溜出宫

方景宏被留在了宫中教九皇子练功夫,皇宫其他皇子也不过是个三脚猫的功夫,却让教不得宠的九皇子,其目的不言而喻。

——将方景宏困在宫里。

九皇子阿盛是宫中最小的皇子,十一二岁,浣衣局长大,乃是宫女所生。

那天崇烨帝醉酒,与一名小宫女发生了关系,崇烨帝醒来大为震怒,将宫女贬到浣衣局。

薛煦若是知道此事,必然知道那天是他父亲的忌日。

后来宫女怀孕禀报崇烨帝,崇烨帝理也没理,直接不认孩子。

宫女在浣衣局生下孩子,不久病逝,阿盛便由慎刑司的前掌事姑姑与宫女带大。

前掌事姑姑爱喝酒,脾气暴躁,阿盛六七岁时跑到她那里玩,不慎打碎一个花瓶,喝了酒的掌事姑姑操起棍子就打他。

边打还边骂他是贱种,就算流着皇上的血,也是个低贱命……

骂得及其难听,不过也将阿盛鲜为人知的身世抖了出去。

后来前掌事姑姑被处理,阿盛搬离浣衣局,成为最不受宠的小皇子,若非拿他做借口困住方景宏,崇烨帝压根不记得还有一个小儿子存在。

“老师,你是不是有烦心事?”

阿盛认认真真将一套拳法打了五遍,累的小脸通红,在雪地里也出了一头汗,喘着粗气过来,见方景宏杯子空了,又恭敬地拿起炉上的水壶给他斟满。

“衣服穿上,当心散了汗。”方景宏收回望向宫外的目光。

雪停已经有几日了,不知道外面流言如何了,薛煦受到的影响大不大。

阿盛套上大氅,在方景宏边上的凳子上坐下,他一开始有些害怕,但这几日相处下来,发现方景宏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方景宏会耐心教他拳法,会教他识字,教训那些欺负他的奴才,还对他们放出了狠话,日后谁胆敢再欺负九皇子,绝不饶过。

这几日是阿盛出生以来,第一回感受到被人尊重,他对方景宏充满感激。

“老师,您是想出宫吗?”阿盛认真地看着方景宏问道。

高大的宫墙上站着一只冬鸟,羽毛被寒风吹动,它歪了歪头,似乎没找到吃的,展翅飞离,方景宏的视线跟着移向远处,直至看不见了,才收回来。

“嗯,我想见的人在外面。我刚得知他的心意,还没来得及与他说话就被召进了宫,我很担心他,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都是我不好,”阿盛垂下脑袋,“是我害的老师不能见您想见的人。”

方景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与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阿盛没动,等方景宏的手从他头上拿开口,才擡起头好奇问道:“老师,您想见的人是您的夫人吗?”

“不是,是我心仪之人。”

“老师这么好,能成为您心仪的人,一定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阿盛眼中充斥着光芒。

可惜并没有,他反倒辜负了薛煦。

方景宏在心里说道。

用过午膳后,阿盛将宫人全打发了出去,说是要跟方景宏对弈,不想被人打扰。

——那些人一半是崇烨帝派来盯方景宏的。

等人都走,他用衣服绑了个假人出来,还套上了方景宏的衣服,摆在桌前坐好,背影看上去真的像是方景宏在下棋。

“盛儿这是做什么?”方景宏问道。

“老师,您溜出宫去见您的爱人吧,您放心,我坐在这边,不会被他们发现的。”阿盛说,“我不是要偷懒,等晚上老师回来,盛儿定会将白日的功课全部补上。”

“我知道你不是要偷懒,”方景宏笑着掐了掐他瘦小的脸,“不过万一被发现了,你不怕被罚吗?”

他当然怕了,当初皇帝一句话可是杀了浣衣局不少姑姑。

他得知皇上是他父亲后,偷溜去御花园几次见皇上,后来人见到了,他也被发现了,结果被皇上严厉训斥了一顿,命令他再不许出现。

那次他都没敢擡头看皇上长什么样,就记住了皇上的声音,比那些欺负过他的所有太监都让他害怕。

“不怕。”阿盛微笑着摇头,不过闪躲的眼神却出卖了他。

方景宏忍不住笑起来:“怕就怕,老师不走。”

“老师,盛儿真的不怕。”阿盛抓住方景宏的衣袖,摇了摇,“您放心,皇上从来不到这里来,别人也不会来,不会被发现的。”

方景宏被说的心动,但也有迟疑。

“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事,顶多挨两句骂,我早就习惯了。”阿盛继续说,“老师对盛儿好,盛儿也希望老师能够开心。”

“好。”方景宏坐不住了,临走前他半蹲在阿盛面前,郑重道,“不过有一点盛儿记住,若是被人发现我不在,盛儿就说不知道我去了哪里,盛儿也在找我好不好?”阿盛听出他想把责任全部揽走,乖巧点头:“盛儿记住了,盛儿都听老师的。”

方景宏弯下腰捏了下他的小脸会心一笑:“盛儿真乖。”

***

天气难得放晴,在屋内吸了几天烟火气,薛煦也觉有些干闷,吃完午饭,见院中没什么风,他便让人搬了个躺椅到院中,上面铺了厚实的狐裘绒垫,丁子将炉子也挪了过去,一边煮茶一边烤些吃食。

薛喣正在院中边晒太阳边看书,忽听到院墙有动静,他擡起头来,见方景宏蹲在墙头向他挑眉。

“太阳下看书,也不怕伤着眼睛。”

薛煦眸底闪过惊喜,很快又恢复平淡:“你来做什么?”

方景宏利索地跳到地上,款步上前,坐到石桌旁,盯着薛煦仔细打量,眼神明亮的又像在传达爱意。

“自然是来看我师弟了,难不成来看‘未婚妻’?”

薛喣不想搭理他直截了当的轻佻,直白地下了逐客令:“看过了,可以走了。”

“是看过了,不过没看够。”方景宏说,“你一人在这多无聊,二师兄陪你聊天。”

丁子嘴角一抽,外面流言甚嚣尘上,他还敢来侯爷府说这样的话,真是一点也不避嫌。

谁知不避嫌的转眼就暗指他没眼力见:“我与你家侯爷有话要说,还不下去。”

“哦。”丁子刚转过身,忽又想起主子是薛煦,凭什么要听他的,他又转了回去,询问薛煦:“侯爷?”

“你先下去吧。”薛煦开口,丁子这才退了出去。

屋檐的雪水有节奏地往下滴落,发出悦耳的啪嗒声,阳光温柔地洒在枝头,炉上的水壶汨汨冒着热气,茶香弥漫在院中,勾勒出一幅温馨和谐的画卷。

如果忽略掉薛煦不太有善的眼神。

方景宏端起冷掉的茶不紧不慢喝了口,顺道咂咂嘴:“茶不错。”

薛喣将视线移回书上,继续不客气地下逐客令:“茶也喝完了,可以走了。”

方景宏如果那么容易打发就不是方景宏了,只听他说道:“正事还没说呢,阿煦别那么无情嘛!”

“正事需要翻墙来说?”薛煦白他一眼。

“有些正事自然是需要的。”

薛喣真以为他有要紧事,问道:“什么事?”

方景宏唇角一勾:“外面的流言想必阿煦也都知道了,听说你以前和我有一腿,不知是哪一腿?”

薛喣皱眉,显出不悦:“流言做不得真。”

“那若不是流言呢?阿煦,那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睡了你二师兄想不负责任?”

还没控诉他倒打一耙,他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薛煦恼羞道:“方统领注意言辞。”

“别叫我方统领,”方景宏注视着他的眼睛,“喊我的名字好不好,与从前一样。”

薛煦嘴唇下意识动了动,却没喊出声。

方景宏抓住他的手,手心传来的凉意让他眉心蹙起,手上的力道用的更大了些,薛煦抽了下没抽动。

“方景宏,你又要发什么疯?”

“别动,听我说,”方景宏神色异常认真,“阿煦,我知道我从前答应过你要带你走,非我诚心违约,我忘了很多东西,包括你。但是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再次遇到你之前,我没有爱过别人,遇到你后,我满心也只有你。我想问你,我现在想带你走,你还愿意吗?”

薛煦顿住挣扎,这一刻的方景宏与从前没有差别。

他甚至一度生出方景宏没有失忆,他们也没分开两年的错觉。

方景宏的眼神仿若深潭,深情是里面的潭水,将他重视的东西仅仅包围在里面。

薛煦快要溺毙了,下意识反握住了方景宏的手,理智让他还在犹疑:“我不知道。”

“是因为我的婚事吗?你放心,我会处理好再来找你,给我点时间,一点就够了。”方景宏说,“只是与我在一起,势必会影响到侯府名声,你怕吗?”

从前极少人知道薛煦身份,他可以毫无顾忌的与方景宏在一起,但现在,他要考虑到侯府,考虑到他的父母,尤其是他父亲还是大郢的战神。

方景宏没逼他,耐心地等他想明白。

两人握着手,目光交织在一起,半晌后,薛煦似是下定了决心,问道:“我若答应你,你当真会与郑小姐和离?”

“会,我已与她提过一回,”方景宏说,“而且我与她从来没有……”

“不好了,侯爷不好了——”丁子仓皇跑来,喊声急切,打断方景宏,“梁大夫被关天牢里去了。”

他身后一起进来的还有瑞王的侍卫阿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