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雀
那日回去后楚曦岩好好洗了个澡。
取血后的人太过虚弱,经不起太多折腾,楚曦岩当时说要回来,秋禹钧便也只能顺着他的意。只是回来后才开始为难起来,因自己当初还有些必要的事没有交代。
他还正想着要如何交代这件对于对方来说有些过分的事才不至于令此人太过排斥而不配合,便见侧殿的帘子一掀,楚曦岩拢着一件浴袍赤足走了过来,面上带着薄红和几分沐浴后的慵懒。
秋禹钧左右想了想,还是不绕弯子,直接把事说了好。
“其实,本座接下来的安排还没有说完。”
“哦?”楚曦岩正举着先前宫女们送的那面银镜照着,闻言挑了挑眉:“陛下但说无妨。”
“本座的画蚕阵还需七日才能得出结果,但以我那皇兄的性子,芜城之事被搅了,必不可能在接下来的七天内毫无动作。”
“所以,本座要为他演一场戏,好能暂时稳住他。”
楚曦岩放下手中镜子,转而看向秋禹钧:“我猜,这戏里我的戏份一定不少。”
“没错。三日后,本座会举行祭祖大典,抚慰芜城冤魂,以求祖神庇佑。到了那天,本座想要你在祭典上
——死给他看。”
……
三日后,魔域辰都。
距日出还有半个时辰,天边星河黯淡,月影朦胧。
一支仪仗队自月华宫东门而出,以魔君为首,身着玄色绣金祭祀礼服,头戴红珠宝玉礼冠,手执圭玉,凛然庄重,威严肃穆。
其后紧随秋氏贵族、文武百官。灯火明灭,蜿蜒如长龙。
辰都百姓夹道叩首相迎,以求在这为数不多的机会中一睹圣颜,沾上些始祖庇佑。
及至始祖圜坛,乐官奏始平之章,为祭祖大典之始。
乐声庄严厚重,通过法器传至都城每一寸角落,鸡犬皆不鸣,百姓莫敢高声而语。
魔君离宫,月华宫守卫松懈,在东方第一缕晨阳乍现之前,一道黑影溜进了宫门,轻车熟路地来到了重华殿殿门前。
院内的一座假山旁边,一人正躺在摇椅上,桌上放着一把花生,正一边吹着晨风一边吃着花生,看着好不惬意。
在墙头的秋竹筠无奈笑笑,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还能如此闲适自在的,除了他那位先生,也没别人了。
他眼前有些恍惚,在两百年前,先生也喜欢这样躺在摇椅上,一边吹风,一边给尚且年幼的他剥橘子。
再后来,秋禹钧出生了,他也长大了,先生剥橘子的对象就变成了他弟弟。
他闭上眼摇了摇头,微凉的晨风拂面,吹散他眸中的晦暗。
他翻身入了院中,还未站稳脚便听得一声破空声袭来,他伸手一挡,竟是抓住一颗花生。
随后是利剑出鞘,赤心剑直指他的眉心,又在他眼前堪堪止住。
“先生。”秋竹筠苦笑一声,两指夹住剑刃移开两寸:“我知道楚曦岩已经不在这里,我来只是想见您。”
当他看到祭祖的队伍里没有合欢宗主时便猜道,忘情被秋禹钧派来守重华殿了。
他当然知道秋禹钧散布出楚曦岩在重华殿的消息是为了迷惑他。
祭祖时始祖圜坛不得被外族玷污,秋禹钧身为魔君自然不会破此忌讳,因此这段时间他不能守在楚曦岩身边,这才故意散布假消息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忘情闻言将剑刃又指了回去,道:“那我更不能放你走了。”
秋竹筠笑笑:“先生拦得住我?”
忘情听罢叹了口气,收回长剑,叹息道:“是是是,拦不住,一个个都翅膀硬了。”
忘情又往后走了几步,回到桌前抓了把花生,边吃便含混不清道:“嗦吧,奈找我有森么事吗?”(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秋竹筠收敛笑容,眸光黯淡下来,沉默一阵才终于开口问道:“先生当年,为何要帮他?”
“是我做的不够好吗?还是说,就因为他是天灵根,天赋更高,所以所有人都向着他!”
秋竹筠越说越激动,忘情闻言,也放下了手里的花生,站起身看着对面人的脸,认真地回道:“不是。”
但这两个字在秋竹筠耳中显得太过苍白。
“不是?不是?那为什么本座即位后你还要帮着他篡权!”
此言一出,空气也随之凝固了,黎明前的宫殿静默着,只有远处传来沉厚的奏乐声。
忘情默然许久,走上前去,擡手抚上秋竹筠额头上的那道疤,淡淡反问:“那为师问你,当年你又为何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呢?你既然送他毓莺,便应当知道那时他心地纯善,从未想过与你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