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第2页)
“这商路越做越大,其他家族可不得眼馋,但这些家伙不是干这行的料子,生意没做多久就给断了,往后也没再碰商路的事。”
“不过,那些乌鸦是个例外,总觉得狐貍能干的事他们乌鸦也能,所以即便亏了不少银钱依旧大张旗鼓地干,还招了不少普通老百姓进他们商路。结果不用说,亏了,连着老百姓的份儿亏了个彻底。”
“老百姓亏了钱自然不乐意,本来都要去北边跟那些乌鸦闹了,却不想那些乌鸦还有良心,将那些参加了商队的老百姓的本钱一分不差地还了回来。”
听到这,陆天明打断了一下:“听老板娘讲的,鸦族似乎品行还不错,为何还会落人口舌?”
“欸,听俺继续说。要是这些乌鸦就这么着收手了还好说,但人家不死心,又拉了一伙人组了个商队,这会他们是没亏,但之前说好的匀给老百姓的油水是一分没给!”
“为何会如此?”陆天明抱着饭盒追问。
“嗐,因为人家家族里换了个头儿呗!上回做主还给老百姓本钱的那个长老……”老板娘眼神复杂地朝那队人马擡了擡下巴,“去世了。这些陪葬品就是给她老人家送去的。”
“好人不长命呐……”老板娘摇了摇头,压低声音,“现在的乌鸦头头可不是个好东西,欠的钱拖了半年不还,俺邻居二旺当时往里面投了十两银子,现在一分钱拿不到,一天天连吃饭都愁……”
陆天明及时打断了老板娘逐渐跑偏到邻居二旺悲惨生活的话题,又继续追问:“可老板娘,我听说鸦族的下葬习俗是要葬去他们祖先金乌的陵墓旁,陵墓的方向,应当不在南面吧?”
老板娘闻言抚掌长叹:“唉,这就是俺要说的第二个事儿了。”她打量了一下街上送葬队伍,确定自己不引人注意后才往陆天明那凑了凑,愤恨道:
“这群乌鸦,可是忘了本了!新上任的乌鸦头头非要说什么百鸟朝凤,鸦族不能当那个例外,从今年起,族内下葬都得葬到南边的凤凰山!”
“但依我看,也就是话说的好听,不就是看着凤凰的赐福眼馋吗?呸,没良心!”
讲完这些,摊位上刚好又来了客人,老板娘立刻收了愤慨神色,堆起笑脸招呼客人去了,只剩陆天明一人抱着食盒坐在桌前,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队黑衣人马逐渐走远。
听老板娘扯了一堆有的没的,他依旧觉着那些箱子有些蹊跷。即便是为了向凤凰表示诚意,这么多箱子也显得有些做作了。
虽说凤凰神君已陨,但依照传说中记载,那位神君不喜奢华,这么多陪葬品送过去,降下的必然不是赐福,而是神怒了。
纵然妖族脑子不好使,难道这点也想不到?
这送葬队伍是有不少疑点,但说到底也是鸦族内部的事,他们临风门也不好插手。陆天明也没在原处呆多久,便揣着食盒去了东面的客栈。
就在他走后没多久,街边一条小巷子里走出一道少年身影,披着黑衣戴着斗笠,悄无声息地混进人群,不远不近地坠在了送葬队伍的后面。
……
无方境南面最穷最破的小村子里,村子里最小最旧的小茅屋中,三只小妖正围坐在一张稻草床上,床上铺的满满当当的珠玉宝石。
两只小山鸡正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玉石拢到一个打了补丁的布袋里,生怕一个磕碰弄碎了哪块——这些可都是钱,碎不得!
他两个在茅屋内的饭桌底下挖了个坑,将包着玉石的布包放进去埋好,又将土重新踩的严严实实,看不出半点痕迹。
“燕燕在家等着,哥哥去给你买好吃的去!”黄英英压低声音,摸了摸妹妹的头,转头看了眼在床上闭目打坐的白雀,又叮嘱道:“燕燕在家要照看好这个大哥哥哦,人家给了咱这么多钱,咱也不能亏待人家。”
黄燕燕认真地点了点头,目送着哥哥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远处,回过头插好门栓,轻手轻脚地爬回床上,生怕惊到了正闭目的白雀。
她记得哥哥说过,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妖怪都是这样修行的,但她始终想不明白,盘个腿闭上眼,怎么就能精进修为了呢?她以前这样试着学过,但还是照样化形后会漏尾巴、漏翅膀什么的,修为完全没有进步。
难道是自己的动作不标准?
黄燕燕想了想,觉得自己判断完全正确,于是仔细打量起白雀的姿势,依葫芦画瓢地坐到了他旁边,学的有模有样。
然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白雀是在以灵力冲刷那些因受了伤而淤塞的经脉,否则任由伤势拖延,只会越来越严重。
周转灵力需要静心,但他此刻心不静。
只要闭上眼睛,脑中便全是同族之人鄙夷、愤怒的眼神,以及他们朝他挥来的刀刃,衣服撕裂的声响……
原本他以为,族内人只是讨厌他,却没想到,原来他们厌恶他到甚至想要杀了他。
只因为他是一只白乌鸦。
乌鸦是没有白色的,漆黑的羽毛才是鸦族荣誉的象征。
据说在上古时期,世间曾迎来一场巨大的灾厄,山川倾倒,日月无光,不知多少不见天日的黑夜过去后,人们迎来了光明,但这光却是来自陨落的太阳。
一时间,烈焰炽烤大地,湖海干涸,生灵涂炭,鸦族的祖先金乌不忍见苍生苦难,举身托起太阳,化解了那一场灾厄。
金乌祖华美的羽毛被太阳烤成了焦黑,从此,世间乌鸦皆成黑色。
黑色是鸦族当年擎举太阳的荣誉象征,而他的白羽,则是因怯懦而逃避了烈阳炽烤的罪证,是污秽,是不详。
自打有记忆起,族内人看他的眼神都是带着鄙夷与嫌弃的,除了独自养着他的长老婆婆外,没有大人愿意接近他,没有孩子愿意陪他玩,他连踏入祠堂都是不被允许的。
他问过族长为什么,族长连正眼都不愿给他,说他很脏。
“婆婆,我想洗澡。”
白雀小小的一只,在年迈的长老的袖子上轻轻拉了一下,又紧接着松开,生怕弄脏了什么似的。
“白雀为什么想洗澡啊?这大冬天的,洗澡怕不是要感冒了。”长老摸了摸白雀的头,语气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