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师尊
秋禹钧很久没有睡这么好了,没有噩梦惊扰,醒来后的第一眼看见的,也是在身边熟睡的枕边人。
他撩起楚曦岩额前的碎发,有些呆愣地盯着对方的眉眼看了一阵,才逐渐回想起昨天都发生了什么。
还真是狡猾啊……秋禹钧想着,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
他伸手在楚曦岩脸上捏了捏,后者睫毛轻颤,无意识地“唔”了声,身子缩了缩,被子往下一滑,露出大片光洁白皙的肩头来。
……倒是很适合留几个红印子。
秋禹钧望向楚曦岩一无所知的睡颜,目光逐渐幽深起来。他一手枕在头下,一手抓着被子,只要往下再扯一扯,某个睡相不好的小狐貍余下的春光就将一览无余。
但握着被子的那只手紧了紧,最后却是将被子往上拽拽,把人严严实实地裹好了。
“算了,看在昨天那碗粥的份儿上……这回就放过你。”秋禹钧戳了戳楚曦岩的脸,后者毫无所觉,蹙着眉头往暖和的被窝里又缩了缩。
今天外面的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看不见日光,即便已经到了辰时,屋内也依旧昏暗。
这种天气就非常适合在床上躺着。
秋禹钧隔着一层被子将楚曦岩往怀里揽了揽,凑近了嗅闻楚曦岩身上若有若无的体香,罕见地开始犹豫自己要不要赖会儿床。
朝堂近来没什么大事,修真界那边的老家伙们也没斗出个所以然,所以今天总的来说事务不多,稍微晚起个一刻钟也不是不行。
不过此刻坐阵临风门的陆天明就没那么幸运了。
自打魔族提出那道契约,修真界排的上号的势力一个接一个地前来拜会临风门,多数都是想劝他签下这契约。
毕竟契约若成,魔族在以后的战事之中便能受到桎梏,修真界的赢面也将大大增加。
“顾全大局”、“莫让个人情绪左右修真界的未来”
——这些是陆天明这几日里听到的最多的话。
他表面客气,内心唾弃:说的真是冠冕堂皇,反正被掳走的又不是他们的师弟。
况且,他们修真界的未来什么时候需要用一个人的牺牲来换了?平日里一个个端的正直,如今却连这种话都说的出口。
但他也不能直接将那契约回绝,关系太大,已经不是他如今的身份能做的了主的了。
晟天阁内,陆天明坐在桌案前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望向窗外,却见原本阳光明媚的天空不知何时乌云密布,山雨欲来。
这天气在灵气充裕、四季如春的临风门内实在少见。
陆天明心里正奇怪着,随即便见一名弟子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见到他甚至来不及行礼,指着窗外某个方向连话都说不清:
“师兄!鹿见山、掌门、掌门他……”
陆天明心头一跳,猛地起身冲向阁外,擡眼便见乌黑的雷云层叠翻飞,直朝鹿见山的方向涌去!
与此同时,魔域辰都。
直到日上三竿,楚曦岩才打着哈欠悠悠醒转,往身边下意识一抱,只抱过来个软枕,至于秋禹钧,早就不知什么时候起床去了坤昀阁。
重华殿内炉火生的旺,但却隐隐弥漫起一股潮湿的味道。楚曦岩暗道怪哉,将脸埋在枕头里深吸了一口,床帘却忽然被掀开一条缝——
“醒了吗?”
“嗯。”楚曦岩迷迷瞪瞪地点点头。
但秋禹钧的声音却一反常态地严肃起来:“还是困的话之后再睡,现在快出去看看外面。”
楚曦岩一惊,睡意顿时消了:“发生什么了?”
“雷劫,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你师尊。”
楚曦岩的师尊,也就是临风门的门主襄华仙尊,九百余岁的高龄,化神期大圆满的修为,在修真界内是当之无愧的元老,也是公认的、现如今最有可能突破大乘门槛的人。
但自楚襄入了化神境大圆满之后已经过了数百年,却始终得不到破境的机缘。为了能潜心修行,楚襄将门派大部分事务都交给了自己的大弟子陆天明,而自己则常年闭关。
直到如今。
楚曦岩草草披了个裘皮大氅便跟着秋禹钧出去,甫一踏出殿门,他便感受到周遭灵力中细微的躁动,一擡头,便看见东方的天空几乎是浓墨的黑,隐隐有紫色的雷光在其间涌动。
他双目微微睁大:“那是……”
“雷劫云。”秋禹钧揽住楚曦岩的肩头,“大乘期的雷劫云。”
他说着,擡手在空中绘出复杂的符文,转瞬之间,魔域与修真界的边境便竖起一座大阵,强行镇压了波动的灵力,替边境的百姓挡下落雷。
“大乘期雷劫范围很广,当年我渡劫时特意避去了北境无人之地,但远隔五百里之外的兆雪城依然受到了波及。如今你师尊的雷劫,影响范围恐怕不会比我当初那个小。”
楚曦岩一瞬不瞬地望着东方墨似的黑云,喃喃发问:“这雷劫……凶吗?”
秋禹钧沉默一瞬:“凶,大凶。当年破境的时候我甚至怀疑天雷是直接想除了我。”他拍了拍楚曦岩的肩,“不过别太担心,你们好歹是天道那边的,天雷总不至于会置人于死地。”
楚曦岩抿起唇,极轻地点了点头,左手无意识地捏起秋禹钧的衣角。
……
修真界,临风门的门人已经尽数撤去了雷劫之外的区域,周围领城也竖起阵法,护住百姓;各门各派的修士皆停下修行,朝着天雷的方向朝拜;各个势力的元首更是汇聚一堂,罕见地放下平日里的勾心斗角,目光严肃地望向雷劫云的方向。
襄华仙尊破大乘境,这对整个修真界来讲意义实在重大。
自从魔域的魔君突破大乘之后,两界之间原本微妙的平衡就被打破了,在修为实力上,魔族稳稳地压了修真界一头。
若这回襄华仙尊真能破境成功,那往后仙魔两界再度开战时,便能有更大的底气。
骇人的雷劫持续了三天三夜,各势力元首也聚在苍南山上守了三天三夜,直到雷云消去,天气放晴,空气中狂躁的灵力渐渐平静下来,诸位元首才终于放下心来。
但众人正打算散去时,却见一抹白色的身影从先前风暴的中心朝着这边飞来。
十方门主不意外地笑了笑,将手里折扇一收,望着越来越近的白色身影摇了摇头:
“这么着急来护犊子啊。”
他随即笑着朝身边几位元首摆了摆手:
“楚仙尊既然已经渡劫成功了,那我就先溜,啊不,先走了,各位记得代我向他老人家问好。”
说罢御剑迅速开溜。
一元首不解,问向身边同伴:“他跑这么快干嘛?不跟楚襄打个招呼?”
同伴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
随即两人之间又插进来一名青年的声音,回头一看,是苍南门主的十四弟子——商歌。
商歌是在雷劫刚开始时,被师尊从丰城叫回来的。在议事大堂内跟着周围一群老家伙守了三天,他腰酸脖子痛,一边揉着肩膀一边不紧不慢地解释:
“当然是怕前辈来找他麻烦。”他朝着身前两个元首挑眉一笑,“如果二位先前也去过临风门,劝他们的首席弟子签了魔君的契约的话,那最好也赶紧离开吧。”
“啊?这……”两个元首对视一眼,“小友何出此言?”
商歌却没再理会他俩,见那白色身影已至,赶紧转身躲去了人群后面,免得受什么波及。
“哎呀,这么多人啊,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热闹吗?”楚襄收了御剑,一边随意地打了个招呼,一边把被雷劫劈的乱糟糟的头发潦草地绑了绑。
他一袭白衣已经被雷劈的破破烂烂,身上也带了不少伤,但周遭灵力却极为纯粹凝炼,和在场其他人完全不是一个层面。不少人想上前打招呼套近乎,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近不了襄华仙尊的身。
“也罢也罢,你们是什么热闹我没心思掺和,但在我刚出关时,倒是从我徒儿那听说了件热闹事——好像最近大家都很喜欢来我临风门做客啊?”
原本笑着的众人一愣,任谁都能听得出楚襄这话里的质问意思,但任谁都想不到,刚渡劫之后的仙尊要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向他们兴师问罪。
只见楚襄脸依旧笑着,眼里却明显是警告意味: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契约签下了,魔族在日后的交战中必然会受到桎梏,修真界的赢面也能更大,而我们所需要牺牲的,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弟子而已,很划算,对么?”
有人还没明白眼下情况,傻傻地接了句:“对啊。”
楚襄的视线随即移了过去,带着刺骨的冷意几乎要将人钉穿!
那人瞬间打了个哆嗦,捂嘴噤声。
“呵,反正不是牺牲了你们的弟子,而且还能顺带削弱我临风门的势力,的确好划算的买卖。”
“既然如此,我楚襄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契约我不会签,我的小徒弟也必须要回来,如果谁还有意见,那就是跟我临风门作对。”他转过身摆了摆手,“大家好好掂量掂量,这买卖到底值不值。”
说罢御剑离去,余下众人傻傻愣在原地,甚至有修为浅的遭不住大乘期外露的锋芒,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也是襄华仙尊闭关久了,不少人对他的认知仅仅只剩下修为高深和惹不起两点,直到今天楚襄来这里走了一遭,众人才终于回想起来——
临风门的襄华仙尊,可是修真界一等一的护犊子。
……
楚襄回了临风门。
以他现在的状态,最好还是先调理内息,抚平因破境而紊乱的灵力。但楚襄回临风门后直接去了晟天阁,叫来陆天明后,往被雷劈裂开的椅子上一座——
椅子“咔嚓”一裂,好险没叫他坐到地上。
楚襄索性把两瓣椅子往一边一丢,坐到了桌子上。
“曦岩被魔君拐走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会被魔君拐过去的?”
陆天明迟疑了一下:“师尊,其实……也不能算拐走,嘶,不对,就是拐走了。”
楚襄:???
陆天明:“这事说来有些复杂,但师弟他最开始之所以会到魔域,想必是逐魔会搞的鬼。那日师弟接了论道的邀约,无法推辞,便下了山,此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只是可惜,始终没有证据证明是逐魔会做的手脚。”
“逐魔会?”楚襄眯了眯眼,“我这才闭关不到六十年就出了这事……”
陆天明一惊:“是弟子的错,弟子甘愿受罚。”
说着便要拜下去,却只觉一道灵力将他托起,擡眼对上师尊满眼笑意。
“没说你。”楚襄摆了摆手,目光又是一沉,“我是说霍寒那家伙,我才闭关不到六十年就敢把手伸进临风门了,看来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呃……师尊。”陆天明打断,“其实……逐魔会已经灭了。”
“嗯??这么快?谁干的?手脚这么利索。”
陆天明心道师尊你先别夸,他努力组织了语言:“灭会的契机是有证据说逐魔会通魔,但徒儿觉得,通魔是假,应当是有人故意栽赃。”
“至于栽赃的那个人,苍南门主没可能,十方门主不会想脏了手,其他门派更没这个胆子,算来算去……只有魔君最有可能了。”
楚襄沉默,目光心虚地移向别处,小声补了句:“当我刚才没说。”
“所以师尊,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接下来啊……”楚襄安抚一笑,从桌子上跳下来拍了拍陆天明的肩,“别太担心,先将临风门的态度表明了,为师再动用一下我那强大的关系网,一定把曦岩要回来。”
……
不久之后,宗主府里忘情在百无聊赖嗑瓜子逗鸟的时候收到一封传信。
“哎呦,不容易,还能惦记着老朋友呢。”
他欢欢喜喜地打开传信,但听“欻”的一声,一道包裹其中的剑光划过他侧脸,砍坏了他一面院墙。
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忘情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平静地低头看向传信的内容,只见上面潦草地写了一行字——
“叫你那小兔崽子把我徒弟还回来!”
忘情:……不是,那关他什么事啊?!他看上去像是能管得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