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

打架

事实证明,人乱起来比狗的动静要大的多,灵坛阁一塌,校场上惊呼的人声立刻压过狗叫,空谷回响,哀转不绝,楚曦岩还以为自己误入了猴子山。

不过他没功夫搭理这些猴儿,哦不是,这些惊慌失措的弟子,眼里只有那些被卷入的可怜狗狗。

用灵力变出张网,在鸣鹤山上空一撒,包住整个山头之后再往后一拉——

过滤出所有的人,整座山上的狗狗一只不落全被大网包了起来,然后网绳处变成只鸟,带着一网的狗狗飞下了山。

做完这些,楚曦岩舒了口气,无视了在他身边暴跳如雷的钱籁,身形一晃,去了灵坛阁。

秋禹钧正站在一片废墟中,面前是个深不见底的大洞,脚下是以活人血绘制的诡异符文,不远处是怒不可遏的祝月。

楚曦岩走过来与他并肩,眼里些许惊讶:“想不到,这家伙居然真在鸣鹤山。”

对面祝月拂袖震去白衣上落的灰:“又是汝等!上次在无方境,尔等小辈就来坏吾好事,吾放汝等一马,汝等竟还变本加厉地来找吾的麻烦!!”

楚曦岩打断他:“欸,纠正一下,上回是你打不过我们所以跑了,不要这么不要脸颠倒事实。”

“你!”祝月气急败坏,转眼看见旁边憋笑的秋禹钧,又哼笑一声,“先前吾的眼线提到时吾还不信,想不到,魔族的君王当真来了修真界。”

秋禹钧挑眉:“你这邪乎东西都能来了,我为什么不能?”

祝月负手而立,语气忽然骄傲:“哼!吾乃是为飞升大业,天道赐福,吾站在修真界的土地上乃是对此界最大的恩赐!至于汝,魔族的君王,来修真界又有何居心?!”

“喔,本座来找道侣的。”

祝月险些一个没站稳:啥???

楚曦岩恍然:“啊,他该不会活了这么久也没有道侣吧?”

秋禹钧深以为然:“穿的吊丧似的,怎么可能有人看上他。”

祝月:?!

他看看自己满身的白,又看看楚曦岩身上的银白色道袍……

双标是吧?!!

祝月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也懒得继续在唇舌之上费力气,提剑就冲了上来!

骇人的灵力裹挟着汹涌剑意,将已成废墟的灵坛阁斩的更碎,但他动作始终慢两人一步,来来回回过了上百招,却连两人的衣角都碰不到。

憋屈,非常憋屈。

楚曦岩落在一处断墙上,持剑化开祝月的又一道剑意,啧啧摇头:“一年不见,好像他的修为也没有多大进益。”

秋禹钧落在他身旁:“的确。”

“那这回得留意着点,这家伙泥鳅似的滑不溜秋,可别再叫他跑了。”

秋禹钧点头,手挽剑花,足尖一点便朝祝月狼狈的身影刺了过去!

祝月大骇,横剑格挡,随即余光瞥见一抹剑影,是楚曦岩提着冰原剑绕至了他的身后!

躲不过!祝月近乎绝望地想。

他一咬牙,强行变了剑势走向,朝自己足下土地狠狠一插!

霎时间,土地龟裂,几股强大的灵力流碰撞,转瞬轰塌地面,连带周遭建筑残骸都轰成齑粉!!

方圆五里尽数笼罩入混杂尘埃与灵力的烟尘!

待尘埃落定,视野能看清些了,秋禹钧和楚曦岩才于塌陷的地面中心找到了祝月染血的身影。

他借着土地塌陷堪堪躲过致命一击,却依旧是受了重伤,身上白衣几乎成了血红,面具从额头处裂开三道裂纹,于灵力激荡的余威中缓慢皲裂,直到最后——

“啪!”彻底碎掉。

然后楚曦岩看清了面具下那张脸,那张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张脸。他双目逐渐瞪圆,眼神从惊讶、疑惑再到愤怒与仇恨。

怎么可能会是他?!!

一百年前丰城邪阵的主谋,鹿云门门主,吴蒙。

……

此时,山门的另一边。

鸣鹤山弟子全都忙着逃命,没有哪个顾得上缴了贡钱进入山门歇脚处的凡人。

应麟用龙鳞骗过祝月之后便马不停蹄地来找他十四哥哥,甫一进来歇脚处,看见的便是商歌拿着特制辣椒粉和一名弟子斗智斗勇。

那名弟子是祝月派来解决商歌的,但目前这样子,要被解决掉的恐怕是他。

只见他嘴唇和眼睛已经肿的不成样,看都快要看不见,还得被商歌在走廊里溜来溜去,好不可怜。

应麟扶额,干脆走上前给了一记手刀。

“外面如何了?”商歌停下来大喘着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问他。

“灵坛阁有异,不过现在已经被轰塌了,祝月现身,鸣鹤山全乱了。”

商歌眼睛一亮:“嚯,意外之喜,这地方居然是祝月那家伙的老巢?既然如此,那就按照我们先前计划好的来。”

他叹口气,手上运出一团灵力:“只希望师尊他老人家这次不要骂我……”

目前修真界的三大势力——临风、苍南、百仙盟,离丰城最近的是苍南派。几人在临行前曾商讨过,倘若鸣鹤山与邪仙牵扯,而局势又一发而不可收拾,那必须得有个大势力来镇住场子,保护和安抚一城百姓。

苍南离得最近,所以非他莫属。

由于师门上下始终反对他查丰城的案子,因此,这回商歌是打着前去秘境的幌子,偷偷来丰城的,如今这一个传信把师尊叫过来,他蹩足的借口恐怕就全拆穿了。

但是也罢,大不了就是再关几个月禁闭。

不过商歌想不到的是,他师尊这回不仅不会骂他,还给他拉了个帮手。

……

一日之前,苍南山上。

苏霄像头一回来苍南参观的游客一样,叫木闻笙带着她到处转,连给未辟谷弟子发放的餐食都要尝一尝。

“师妹,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苏霄咽下一块烤红薯擡起头:“师兄赶我?”

木闻笙一顿:“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真的只是字面意思,想问问时间而已……

看着他略显窘迫的样子,苏霄“噗”的一声笑出来:“师兄,你怎么还是这么好逗啊?”

她和木闻笙当了五百年的师兄妹,哪里可能听不懂师兄的话。

木闻笙缓慢地眨眨眼,忽然“啪”的一声捂住脸:“师妹,你就别拿我打趣了。”

苏霄笑够了:“师兄放心,我知我现在身份不能太招摇,所以不会在山上待太久的,更何况山下还有人等我。”

“是你之前说的,瀛洲岛主?也是你的、你的……”木闻笙红着脸说不出后半句。

苏霄帮他接上:“我的道侣。”

木闻笙擡头望天:“真是分开太久了啊……最初还不到师兄腰那么高的小姑娘,现在居然都成亲了……”

“改日有机会了,我把她带来给师兄看看。”

木闻笙怅然点点头。

“不过在离开之前,我还想去看看师姐。”

木闻笙一怔。

他们原本有许多师兄师姐,为了区分还要专门加个姓,或者辈分,但到了如今,居然只有那一个能被他们叫一声师姐了。

两人去了药圣谷。

山谷叫这名字,并非是因它种了多少珍稀草药,正相反,谷里生长的,只有大片大片,普普通通的苜蓿花。

只是因为被世人尊称药圣的那位住在这里。

木闻笙带着苏霄去了苜蓿丛中的一间小木屋,“笃笃”敲了敲门。

不多时,一个满头白发、眼尾生了褶子的女人开了门。

明明已经是中年模样,面上神情却似孩童,看见来人,眼里的欢喜藏不住。

“呀!是小七师弟!快来坐快来坐,五师弟和三师姐也在呢!”

木闻笙对他笑笑,侧身露出后面的人来:“师姐你看我带谁来了?是十六师妹。”

慕絮迷茫地想了一阵,随即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小十六!你好久不来师姐这里了,正好,昨天有人送来一盘石榴呢,可甜可甜了!小十六一定要尝尝……”

她笑着说着,忽然摸了摸脸流下的湿热:“欸?我怎么哭了?”

“师姐不哭。”苏霄走过去抱住了她,“师姐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激动就掉眼泪?再这样的话,小石榴可要笑话师姐了。”

慕絮一惊,忙着抹掉眼泪:“那可不行!”

她将两个人拉进屋里,说着去拿石榴,一个人跑去了后厨。

除了他们两个,桌上还坐着两个木头人,就是慕絮方才口中的“五师弟”和“三师姐”。

“师姐这样……多久了。”

“快一百年了。”木闻笙端起桌上花茶抿了一口,“就在师尊入魔,兄弟姐妹一个接一个被处死,以及被暗杀之后。”

木闻笙看着茶杯里飘起来的一朵小花,愣神一会儿,又补了句:“不过那时候她还没这么严重。”

“她身为医修,在战争时救了那么多人的命,可自己的弟兄姐妹却一个都救不了,甚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自己面前……”

“所以她去触碰了生死的禁忌。”

苏霄闻言擡起头看向他。

“师姐想叫所有死去的兄弟姐妹都活过来,这听起来是天方夜谭,但她天赋异禀,起死回生的方法的确被她寻到了。”讲到这,木闻笙眸光暗了暗,“只可惜,那方法代价太大,师姐只来得及实践了一次,便因为反噬失去了一身修为……”

苏霄眼中眸光晃动:“所以……从那以后,师姐就变成如今这样子了。”

木闻笙轻轻地“嗯”了声:“师姐可是一代天骄,如何能接受自己成一个废人,还是个家破人亡的废人。”

两人沉默的关口,慕絮一蹦一跳地端着盘石榴回来了。

“小十六,吃石榴!”

苏霄笑着拿起一块剥开的石榴,咬下带着果肉的籽:“师姐的石榴真甜!”

慕絮被夸的高兴,两条腿一晃一晃。

苏霄吐出来一口石榴籽,看着手中石榴晶莹剔透的果肉呆了许久,忽然突兀说了句:

“师兄,想不想向天道复仇?”

木闻笙拿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师妹,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他复又叹一口气:“师兄算是明白了,师妹这次来就是来当说客的。”

“师兄居然现在才发现?”

木闻笙被噎的说不出话。

“师兄应该比我更清楚,师尊道心至坚,绝无可能轻易叛道,他会入魔还不是因为——”

“师妹!!”

木闻笙近乎失态地吼出了声,吓得对面慕絮快要哭出来:“小十六、小七,你们不要吵架……”

“师姐放心,我们不是吵架,只是师兄他忽然很想大声说话。”

“喔……”

木闻笙逐渐平复了呼吸,握着茶杯的手却越攥越紧:“师妹所言我如何不想,但我不能,我是门主,我得担起门派所有人的命。”

苏霄默然,一言不发。

“但……还是有人暂时不必担这个担子的。”

苏霄一怔,擡起眼来。

木闻笙疲惫地叹了一息:“还记得我说,师姐起死回生的秘法成功过一次吗?她救活的那名少年被我收作徒弟。这徒弟修为不高,脾气倒倔,一头扎进百年前丰城的案子里不出来,不管我罚了他多少次都不改。”

他无奈一笑:“还把天赋最高的那个徒弟也拐走了。”

“如今看来,他和你还有些像,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巧的是,都在撞最坚不可摧的那一道墙。”

“若是师妹你执意要逆天而行,那就帮帮师兄,在这条道上护一护我那小徒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