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第 187 章 好大儿

第187章第187章好大儿

这突来的变故将喧嚣的饭堂变得落针可闻,大家面面相觑,习惯了郭荣副将的混不吝,肋骨断了也照常嬉笑怒骂,插混打岔,突然嚎啕大哭,画风突变,实在是怪渗人的。

是牙齿酸的渗人。

大家都下意识的没考虑是金人的问题,因为若是金人打了进来,郭副将,或者,在座的所有人,只要还有口气,还能动,都会骂一句直娘贼贼老金,然后喝完最后一口热汤,抄起家伙往死里干。

他们已经做好了时刻马革裹尸的准备。

疑,他最后喊着找到了,找到什么了?

距离真相最近的牛小二恍然大悟,跳起来喊:“我晓得了!”

“他看见我画的刺青,才喊找到了,刺青是郭小东家背上的,听说打小就有,所以找到的是郭小东家!”

百户若有所指:“诶,你们发现没,郭小东家也姓郭哦,和郭荣副将一个姓!”

牛小二又跳起来:“我知道,我知道,郭小东家是郭副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百户是个老油条,斜乜着牛小二,重重在他脑门上蹦了个脑瓜子:“牛二啊牛二,你可真二啊,动动你的牛脑子,郭荣是边城农户的余孤,全家被金人残害,剩下他一人,因他嘴馋偷吃了姐姐做月子的鸡蛋,怕被打藏在鸡窝里睡着了躲过一劫,哪来的亲兄弟!”

大家愣了一下,竟不知,人前谈笑风生的郭荣副将出身这样凄惨。

可怜还在襁褓的小婴儿,该死的金人。

嗨,这边城,谁不是没爹少娘的呢,大家默了一会,避过这个话题。

催促百户:“你还知道什么内幕消息,莫要藏着掖着的,快说快说!”

众人巴巴的看着他,牛小二眼色足足的给他倒了杯水润嗓。百户蹲在凳上,压低了声音,分析得头头是道:“你们看,郭少东家今年十八,郭荣三十四,我听说,他当年可是有个看对眼的姑娘的,有没有可能,……”说完挤挤眼。

哦!

原来是这样!

大家伙在饭堂里挤眉弄眼,吹嘘着羡慕着,不愧是能当副将的人,果然厉害,悄无声息的弄来这么大一儿子,难怪喜极而泣呢。

于是,在郭守云不知道的情况下,整个边城都晓得,他有个年轻不管事的爹,即便这个爹抛弃了他们娘两,但他听闻渣爹有难,也不辞万里,从南边历尽千辛赶来退敌,还默不吭声,不愿多解释,真是顶顶孝顺的一个孩子啊。

这孩子喜欢穿女装,原来是因为从小跟着娘长大,爹是一天没见过,被当女儿养了,嗨,可怜的娃!

算了,谁还没有点小毛病呢,大家伙一起宠着吧,他爱穿裙子就穿吧,有的人还亲切的喊她东家姑娘。

而还从没牵过女孩手的郭荣副将,喜提好大儿。

因曾向着城南豆腐张家姑娘献殷勤,成了远近闻名的渣男,抛妻弃子,招蜂引蝶,朝三暮四,实在渣的彻底。

短短半日,郭守云莫名觉得大家对他和蔼亲热了许多,当然还有点他不明白的怜悯?他很可怜么,需要怜悯?

也是,他自嘲的一笑,这么大一把年纪,心上人还像颗老松树一样不解风情,他实在可怜。

而另一边的郭荣,奔到书房才想起过郭志城带人出去清野了,回到同袍队伍中,发现一起奋战的同袍变得阴阳怪气,话里话外都带刺,他想找个人分享这份天大的好消息,奔去临街的豆腐铺子里。

到了后发现天变了,已经答应送他一块手帕的张家豆姐儿,又翻脸不认人,还拿洗脚水泼他。

虽然豆姐儿的洗脚水也像豆姐儿一般香喷喷的,让人欢喜,但大庭广众下,他也不好意思舔啊,他用袖子擦干脸,心里嘀咕一句,要是私下的话,让他喝洗脚水他是很愿意的。

郭荣浑身难受,不晓得哪里又惹豆姐儿不开心,难道豆姐儿嫌弃他不干净么?

天老爷,他现在三天跳河搓澡一次,再多,那要把他冻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天人交战一番,冷水泡澡和喝甜蜜蜜的洗脚水,硬气的男人都会作出选择,老老实实扯了毛巾子又去跳河,豆姐儿说了,干净整洁眼里有活才是男儿最好的嫁妆。

不提他如何把全身上下搓下一层泥,然后屁颠颠去哄着豆姐儿讨要洗脚水喝。

也是事儿赶到了一块儿,夜里的时候,城边的土地庙里竟然失火了,街上铛铛铛的敲起走水了的锣声,除了在守城墙的,剩下的百姓民众抄起桶盆一窝蜂的往南城跑,边跑边喊救火。

边城的土地庙一开始供奉的是土地神福德正神,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供奉了寻不到家人的牺牲士兵的遗物,到现在,战场上不在了的士兵,在这里的石碑上都有小小的一席之地,他们可能是才入伍的半大小子,也可能是没人认识的暗探,京城里的达官贵人记不住他们,受他们庇护安宁生活的百姓不知道他们,但是,这个小小的土地庙,会一只记住他们,只要边城在一天,他们便在一天,世代受香火供奉。

边城百姓有事没事,都要去土地庙上一柱香虔诚的拜一拜,那是对亲人的怀念,也是对逝人的追悼,更是对未来的期许。

土地庙香火一惯旺盛,为消除火宅隐患,郭志城下令将原来的木头牌位换成了石碑,供奉的也只有香火鲜花。

今日这火起得突兀,只怕是歹人作祟。

郭荣等几名副将碰头嘀咕了几句,分开三路人行事,一路加强城门城墙的防守,一路将县衙后罩房围成铁通一般——里边存放着从关内运出来的粮食,昨日官道崩塌,通路不晓得又要到什么时候。

一路由郭荣带队,亲自赶往土地庙,看看是哪来的魑魅魍魉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们到的时候,火势已经灭了,房顶被烧没了一个角落,房梁也塌了下来,打在刻了名字的石碑上,郭荣看着缺了一角的石碑,面上爬上了深深的黑气。

他痛心的把石碑一角捡起来,拼回一起,石头没了承托力,骨碌碌又滚落地上,烈士的名字又被分成了两半,像那名少了腿的军士一样,无声的在哭泣。

这些该死的贼寇,连死了的同袍也被他们搅得不得安息!

庙祝是一位断臂的老人,浑浊的眼里滚下热泪,掉了牙凹陷的嘴唇焦急的述说着:“我日日小心照料着这里,就是怕扰了他们的安宁!”

“那些该死的狗杂种,东巷的王大,西巷的陈二,带着一伙子人,翻墙把老汉我绑了,嘴里堵了抹布,吵吵嚷嚷着庙里的香火熏瞎了他们的眼睛,要我赔钱,大人您是知道的,土地庙从不收香银子,小老儿裹了香换几口吃食度日,哪晓得这些混账没弄到银钱,便放火烧庙,可怜那些去了地下也不得安宁的小子们啊!”

“东巷王大,西巷陈二?”不是金人?难道是想错了?

郭荣眉头皱成个川字:“他们平时做什么勾当?”

乡邻们左一句,有一句,拼凑出了几个人的画像。

“王大陈二几人没什么正经勾当,整天东游西逛的,前天还窝在东巷里烤土豆吃,那香味,我隔了个院子都能闻到。我们聚在一起骂娘,蛐蛐朝廷还不送军粮来,没个酒嘴里淡出鸟来!”东巷王婶生怕这个隔房的侄儿连累自己,把知道的都说了。

“上个月断粮,他们把我家养了三年的小黄狗给套了去,我上门讨个说法,他们叫嚷要是我再啰嗦,把我也煮了吃!”西巷的陈十八怕怕的告状,二堂哥当时看他的眼神可吓人了,像是狼看到兔子一般。

“他,他们还来敲我的窗,说,只要我开窗,就送我绸子,要不是我婆母拿着菜刀赶他们走,我,我早就一头撞死了!”北巷抱着懵懂幼儿的年轻寡妇一脸的悲泣。

……

也就是说,这伙子人都是些地痞流氓,整日斗鸡走狗,滋扰乡邻,他们不事生产,但手里又有财物。

平时还能偷鸡摸狗,现在整个边城都被管控了粮食,他们哪来那么多的土豆考了吃?

身边的记粮官连忙凑到他耳边低语:“百姓们干了活便发土豆,有些百姓自己不吃,剩下的可以找其他人换东西。”

民间私下可以用银子换土豆,他们计粮官真的管不到。

郭荣嗯了一声,带着人一脚踢开王大家的房门,里头已经人去屋空,剩下一地狼藉。

几人搜寻一番,只寻到半箱子的皮毛。

郭荣刀尖挑着一条狐貍领围脖冷笑:“哟,这是金人的埋的钉子啊,难怪他们不缺银子,都是金人给的。”

这些人放火烧土地庙,指不定弄什么调虎离山的计策,他太阳xue突突直跳,想到城里大半的百姓都在这里,连忙高声安抚部署:“各为乡亲,火势已经被完全扑灭,这些人是金人的细作,待赶走了金人,我们重新为牺牲的将士们修建一座遮风避雨的坚固房屋,现在,请大家回到城墙上,各司其职,保护我们的家园不要被金人破坏!”

“你们放心,我们现在就是搜遍全城,一定会把歹人抓出来,让他们在土地庙前以死谢罪。”

他们胆敢欺负士兵遗孤,已经够死八百回了。

大家伙一听,连忙跑回自己分到的职位上去,搬运滚石的,烧滚水的……

郭荣领着人先去几个薄弱城墙上侦查一番,没发现异常,寻思着歹人会躲到哪里去,一拍脑袋,昨天不是跑来条大白狗找郭守云么,大白狗叫棉花什么的,很通人性,借来抓人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