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皎皎河汉女·辜负 你们想知道什么……

第85章皎皎河汉女·辜负你们想知道什么……

水孕万物,多生灵。

为河岸居民供奉,称为水神之女的女涟实只是水中一名“涟”的灵怪。按书中记载,涟生而有运水之力,尤喜化人。

但缚魂铃之说,却是闻所未闻。

自许春织那处回来后,陈道人半路不知所踪。而众弟子早就习惯,也不当回事。

“只怕此女仍有欺瞒。”黎黎皱了眉头道。更何况她同青丝所说家中妹妹是街上捡来的乞儿,但哪里这能这么巧?阿姝连脚下伤痕都和那些惨死的撒花童一般。

“还有,”齐悠白开口,言语分明。“按她所说,真正的缚魂铃只此一个。那为何要把那些假的全敷上泥土以作封印呢?”

“......她不说,我们自然有人去问。”

“谁?”

青丝将袖中那缚魂铃握紧。“谢家。”

*

“公子——公子?”

被人猛然一喊,谢元朗这才从恍惚中惊醒。他眼神略清醒了些,不过半刻仍垂下眼睫去。

“怎么慌慌张张的?可是圆圆又如何了?”

“并未,”那小侍摇头只道,“是半月前那行客人从——”

回来……了?!

这话还没说完全,自家公子已经从内室飞了出去。他瞧着,甚至差点摔个大趔趄。

青丝几人呆在门口等通传,没登等来刚才报信的小侍卫,倒等来一个急驰的灿灿影子。

“青丝姑娘——”他眼睛掠过几人,定在百无聊赖蹲着的青丝身上。

他欲伸手去拉她起来,手伸到一半才知这动作多么不妥,只好半伸着手道,“你们回来了?”

其中语气不乏激动兴奋。

“嗯,”青丝蹲久了脚也麻,不由得捞了自己身边一片白色布料起身来。“进去说。”

......

“事情就是如此。妖道已死,想来谢小姐已经醒了吧?”青丝淡淡问道。

谢元朗却不答。他脸愈白,眼下青紫则显得更加明显。

良久,他才看着这一行总算不负众望的人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青丝和几人对看一眼,开口。

“你所谓堂爷爷,到底是怎么死的?”许春织只说是为取他身上缚魂铃被娄尘所杀。但谢家小少爷横尸荒野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谢家在汴京呆的好好的,怎么到了你这一代却要困守到这苦寒之地?”

“这......”

“我记得你曾说过,是你父亲带着全家回到这里来的?”

“是......”

“说吧。”青丝看他额上冷汗,知晓自己是猜对了。“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妹妹死?”

谢元朗本就做好一旦他们归来就诉诸全情的准备,眼下被青丝一逼问,心上担忧不由又添上几分。

终于,他叹了一口气。

“我说。”

——

那位谢公子名谢斐,年龄虽小,却是汴京中数一数二的纨绔子弟。

“父亲曾说我和他很像,大约都是一样的不务正业。”谢元朗道。

因谢小公子实在不务正业,不知引得其父母多少忧劳,只想找了些什么清净处让他去待着读读书。也是这时候,家中长嫂念道,“小弟不是喜爱些山啊水啊的嘛?这样,我倒知道一个好去处。”

那地方是距离焦护不足十里的一个小镇,谢斐长嫂何氏正有一远房亲戚正在那处教书。谢家虽然不舍,却也希望他从此断了当什么游侠的念头,好好读书才是。

吃一吃苦头也是好的,于是几人只得舍下心来让他出了汴京看上一看。

——谢斐觉得这是个好时机,他向来厌恶读书,闻着墨水都要吐上一吐。从小的愿望不过是出了汴京出去看一看。

如今终于实现。

“从小金贵惯了的公子如何受得了一路颠簸?只出了汴京平坦大路不过几天,他就吐得昏天暗地。”

不过他倒是个十分好强的性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勒了马回家去。

他坐的马车换了又换,那木轮子不知坏过多少次,而后终于陷在了焦护河边的烂泥里。

——“谁在哪里?”

为了一个从没得到的拨浪鼓,阿芝把他们带回了家。

“你叫什么个名字?”谢斐看着她家中破破落落难以下脚,在门口停了脚步。

“阿芝。”

“芝?哪个芝?灵芝?还是织锦?还是——”

“芝麻。”

她并不擡头,只捏着拿到的拨浪鼓摇啊摇摇啊摇......

“母亲病重的消息是假的,不过是谢家人为骗他回去想的借口。他出了焦护不过几里就被等在那里的谢家人带了回去。”

“他不遵母命,随意停在焦护肆意时光,终究还是被谢家知道了。”

他想逃,想挣扎着回去,可他终究不是话本里以一挡十的厉害大侠。更是在焦护这几个月中把从小养尊处优的身子造作废了,跑不久就要大气喘个不停。

“所以他后来怎么回来的?”

不是说在回来的路上被娄尘杀了吗?

“不。”谢元朗似乎觉得难以启齿似地将头微微的摇了一摇,“......他没回去。”

谢斐没死在回焦护的路上,而是在汴京染病而亡。那娄尘总算寻到了自以为真正的缚铃,迫不及待地将它运之妖力摇响。

——谢家人皆失一魂。

娄尘在焦护一带布局已久,不知残害多少人命。肉身腐烂,被河水吞噬,灵魂却被留了下拘着,只等这真正的缚魂铃到手,他便可以开始自己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我只听他说......”念及此,谢元朗不由擡眼看了一眼谁,又飞快转过目光。“他似乎是在找一个游魂。”

“找?那何须伤人性命甚至取魂?”薛凉月眼皮一跳。

“等等,”沈阔一脸凝重,不知触及心中哪一页遥远记忆,“我记得这里是有一种说法。”

“谢公子,”他对上那人犹豫不决的眼睛,“你可听说过祭魂术。”

祭魂术,是越地自远古流传而来的一种邪恶术法,这术如其命,是毁之众魂聚一魂的意思。而这遍寻的唯一魂魄,需是与这一众牺牲魂魄有不可分割的紧密联系之人。

也就是说,娄尘要找的这个人,或是越地之人。

“春织姑娘和你们说的是他在路上被娄管、娄尘所害,不过是胡乱说骗你们罢。”谢元朗道,“那位阿芝姑娘,明明是被谢家派过去的人给——给半夜投了河!”

谢元朗难以启齿地不过就是这件事,虽然谢氏先祖的所作所为怎么也怪不到他身上,谢公子也不免内心诟病这老祖宗恶行。

——小儿子一死,谢氏族人将这罪责全全怪在了那女子身上,便将她绑了沉下水去。

“不对!”青丝呼道,“那时阿芝明明已经死了!”谢斐离开不过两日,她和岑姝一起上船做了撒花童,当即被娄尘用术法所害成了河下尸骨中的其中一个。

那按谢元朗所说,被沉水的人是谁?

听得青丝一喝,谢元朗一时也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急急站了起来,“不会!不会有假!”

“她非常人......”

谢元朗喃喃道,“她非常人,而是水中鬼怪,肯定是在水中没有死成上了岸后记恨谢家,才在谢家人身上——”

他话说得急,一不小心就说出几句不该说的,此刻却只好捂住嘴。

“在谢家人身上什么?”齐悠白上前一步,看这人瘫倒模样。“谢公子说完吧。”

“身上......”谢元朗擡头,恰与齐悠白目光相对。

很奇怪,心上焦虑疑惑皆在看到这一双眼睛时消散,好像他本来就该相信他似的。

谢元朗想起自己在这一行人出走之日暗自许下的承诺,叹了口气。

“我妹妹婉之一事,想必各位都知道。”

“实不相瞒,”谢元朗看向堂中牌匾,不由哂笑道,“谢氏一族总从残害阿芝姑娘后,总会有族人不明不白淹死在水里。”

“起初只是一两个人,后来是府上丫环侍卫成群结队地一起半夜跳河。此事自然是瞒不住,于是京中便起了谣言,说是谢氏做了对不起水神的事情将有灭顶之灾。”

“为避祸事,谢家自请出京,迁往焦护赎罪。至于为何是焦护,想必各位心中清楚。”

“但说来也奇怪,越河边多发水灾,等到谢氏一族定居下来竟是好了不少。除一年夏秋之交,几乎安然无恙。”

“但这样的现象却也持续不过几年。水灾虽然时发,族人溺水一事从那以后倒是鲜少发生。”

“不过很可惜,”谢公子脸上露出些许无奈,“我五岁时很是顽皮,跟着父亲出门时胡乱跑动,掉进水里一次。”

从那之后,谢家又面临厄运。

“哦?就算按你所说阿芝姑娘是为报复,那为什么不干脆将你们一家子直接引到河里淹死?还给你们剩几个人继续传宗接代么?”青丝捏了捏眉心,心上疲累。

“那谢婉之呢?还有当年你溺水为什么又能活下来?”黎黎见师妹一脸痛苦不忍再听之态,换了个问题自己问。

“春织姑娘救了我。”谢元朗道,“她刚好将我救起来,也和我......说了许多事。”

“什么事?”

“阿芝如此做,是有一个东西落在了谢家想要拿回去。”

——“是当初谢斐送给她那个拨浪鼓,当时被当作陪葬放在了谢斐棺中。”

谢家人那时自然连连答应下来为她去寻,可转头就将一家老少搬离河岸躲进闹市之中去。

当年谢斐并未同族中人葬在一起,至于葬在了哪里,是连他的哥哥,也就是谢元朗的爷爷也不知道的事情。

谢家上哪里给她找拨浪鼓?

“娄管家就是那时候到了谢家。从此谢府有禁令,凡谢家子弟不可到原先废宅处去。”

也就是谢婉之策马去的......

“早说了越水西边不能去,但婉之还是去了。”说着谢元朗将衣袍一掀,竟要行大礼似的低下身。

“慢着!”青丝眼睛快,好歹把他一提拉起来,“你干什么?”

“谢家忘恩负义,该是被阿芝姑娘恨透了。所以婉之才会这样,连春织姑娘都治不好......”

——等等!

青丝恍然大悟,这谢元朗似乎没明白阿芝和许春织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