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甲
战甲
一进门,小棠就脱了鞋爬上榻,和太婆对着一方矮几坐着,两人一边嗑着西瓜子一边说话。
过了一会,太婆直了直身子,将手里的瓜子放下,一边捶着腰,一边道:“丫头,你虽住在这里时间不长,如今要走了,老婆子我舍不得你。”
小棠忽地眼眶一热,掩饰性地呵呵直笑:“太婆,你放心!我如今和田生是同僚了,一定会常来看你们的,县衙离家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咱断不了!”
太婆点点头,松快的笑意也攀上苍老的面颊:“那就好、那就好……”她略显浑浊的眼睛慈爱地盯着小棠,“你老实告诉我,你搬去县衙,是不是因为老大新妇?还是家边邻里的那些闲言碎语?”
不等小棠回答,她接着道:“若是因为这些,那你放心住在这里!老大新妇你不用操心,我来治她。至于那些烂舌头的坏话,你更不用放在心上了,我跟田生她娘都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咱关上门来过自己的日子,管他们说什么!我司马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啊!”
小棠愣住,虽然不满意即将要住在林琮隔壁,但是她还是急于要搬出去,原因还正是这两点。许氏自那日落荒而逃并没有消停,反而三天两日趁小棠不在家的时候来给太婆她们添添堵。至于那些坊间流言,还不是因为小棠一个姑娘家白白地住在别人家,是以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她以后是要嫁给田生的,也有说她是从青楼赎身出来的,甚至还有说她是王氏给路生纳的妾,因为许氏不从所以先住在这里……
她要走,不是因为自己受不了这些,而是为了司马家,他们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计较地收留她,但是她不能把这当成理所当然,任由他们被人恶意诋毁。
“你说哪里去了太婆!”小棠故意瞪大眼睛,半撒娇半嗔怨地道,“我就是懒,不想走路,住到县衙不过是图方便……”
“真的?”
“真的!”
太婆哪里不知她的心意,不过有些话也不必说出来,便只做信了的样子:“你这丫头……田生跟我说了你的事情,说实在的,我就是打心眼里佩服你……”她忽而幽幽地叹了口气,“都说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我呸!活到这把年纪,我也算是明白了,自我十五岁嫁到司马家,含辛茹苦几十年,为婆家,为子女,只没有半点是为了自己。说出来不怕丫头你发笑,我这一辈子没出过酸枣县……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我还能有几年活头?就常常想啊,要是能让我从头再来一次,我要……我要怎么办呢?我要怎么办呢……”
最终,她还是没能说出来自己要怎么办,或许,对于这已经过去的岁月,她也并不是太过厌弃与后悔,只是有太多的遗憾吧。
或许,她有想做却没去做的事;或许,她有想爱却没能爱的人……
“所以见你能和那些男人一样进县衙做事,我真是开了眼了!”太婆顺手剥起了瓜子,将一个个瓜子仁堆在一处,“丫头,记住我说的话,人这一辈子,过的时候觉得很长,回头看,很短。多想想自己……”
说完,她将那一堆瓜子推到小棠面前,小棠看着她伸过来的布满斑点的如枯枝般的手,心中感慨万分,没有勇气再擡头,只应声道:“哎!”
小棠又搬家了,全部的家当依旧只有一个包袱、一个小木箱子。郑主簿在前面带路,七拐八拐的总也走不到,县衙很大,她估摸着一直快要走到最深处才停下来。
“就是这了。”郑主簿和小棠站在一处院落前,院子不大,四周用同她一般高的竹篱圈着,院门上悬着一块不甚规则的木匾,上书“垂云居”三个字。此时门半掩着,看不清里面什么样子,只擡头可见一溜青色悬山式屋顶。他转身遥指着西边道,“先前几任知县大人都住那里,宽阔敞亮又气派,林大人来了之后将那里改为伙房和衙役们的住处,自己选了这处既小又偏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