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品(第2页)
一尊天青色大肚丸形壶,窄口内插一杆粗壮的白椿花枝,花枝并不是直的,而是斜出,几个短枝向上,主枝则蜿蜒而下,青枝绿叶,上面缀着几朵白花。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时节里,无人不会对这株高洁凛然的白椿花心生爱怜。看着倚在高几旁的朱行首,大家这才明白为何她今日作此打扮,真是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吴行老目露惊叹,痴痴盯着那饱满洁白的花朵,白椿花其实就是白色的山茶花,他对红色的山茶花倒是无感,却独爱白色,只是白色本就难得,更何况眼前这种品相的,他原本就打算用白椿配青铜罍,可是寻来的几株不是叶子细小卷边就是朵子萎靡掉片,只能憾然作罢。此刻,他心中不免恼怒,手下也太不中用!
“人道山茶傲梅,实则它却是无意争春哪!”吴行老叹道,转而问小棠:“小娘子这株白椿在哪里寻得的?”
“回行老,”小棠回首看了下朱行首方道,“奴家住西郊何庄,前两年村里搬来一隐退的门园子,据说以前在京中靠接花为业,技艺高超,他为人豪爽,村里但凡想学他那手艺的他就没有藏着掖着的,奴前几日回去倒被吓了一跳,处处繁花着锦,哪里像是初春的时节?只是,乡亲们也着恼,如此多的花儿也不能剪出来到城里卖,一条束水河,咫尺天涯,因没有桥,从我们村里出来必得绕道北边渡河,渡船一日也只上午下午各一趟,侥幸挤上了也是满当当的人,花儿娇贵,哪里经得住这种折腾?就拿奴家这趟说吧,统共带了五株,也只剩这株好的。真是深闺里养女儿无人瞧见……”
何庄?听到是这个地方,吴行老目光闪烁,若有所思。小棠则有些犹豫地遥望着他的青铜罍,她抿了抿唇,穿过人群,假意同旁人一同欣赏,双手却不断搓揉,直到将手搓得发烫才飞快地用掌心摩挲了一下青铜罍,接着将手伸入面纱内细细闻了闻,到这时,她才确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想。她旋即走到朱行首身侧低语起来,闻言,朱行首向青铜罍投去匆匆一瞥,转而神色自若地继续同旁人说笑。
片刻之后,吴行老便被朱行首单独请到了嘉平坊最僻静的屋子,他的瓶花也一道被移过来,除了他二人,仅有方才的何小娘子在侧。
“吴行老,”朱行首径直开口道,“奴家也不与你兜圈子了,何小娘子有点事情想同您说,只是若她说得不对,我先在这替她给您赔不是了,到底年纪小,就拿从别处听来的三言两语当宝典,不过,我们这心是好的,不想您白白受骗。”
吴行老心内一惊,那青铜罍当着他的面被一起擡上来,莫不是?只见那小娘子从容挪步到青铜罍前,向他做了个请的姿势,接着说:“行老恕奴家斗胆,您这尊罍怕是假的。”
果然!吴行老又惊又怒,拔得头筹的欣喜顷刻间荡然无存,虽然他知道这与眼前的小娘子无关,可仍用带着怒意盯着她。
有时候,揭穿谎言也是一种罪过。
可小棠用平静的目光安抚着他的盛怒,她不卑不亢地说道:“行老请先让奴把话讲完,是真是假相信行老自有判断。行老请听——”她反手轻轻扣响了铜罍,一声、两声、三声……
“行老可听出来了?这声音洪亮而且混浊,是新铜的声音,真正的古铜器受敲击的声音应该是细微而清越。再者——”小棠像方才在楼下时用力搓着手掌,手心擦完铜罍后示意吴行老去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