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旧事夜气方回

风声(第2页)

忽然,一群飞鸟“呼啦啦”自城头飞来,越过他们向着不远处的林子扎去,那便是它们的栖息地。乌压压的一片,直引得众人扭着头追望。紧接着城门口便响起“啪——啪——啪——”的三下鞭声,一下一下之间,回声激荡,在昏黄的日头下混着尘土,竟能勾出人心里莫名的慷慨激昂之意。

随着余声消散,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的牲畜群又骚动起来,赶夫们吆喝着、挥着鞭,浩浩荡荡进城去了。

残阳无声,昏昏欲坠,任由扬起的尘土将它遮蔽,它的光只在白日普照,至于夜晚如何,便交予月亮吧。

清河坊并不远,只是杜义江行走艰难,胡术也顾不得他的牛羊,帮着搀扶,这才勉强进了屠宰场。哪知这里恶臭熏天,路面上压根没有可下脚的地儿,血水、粪便与污泥混杂在一起,间或可见车辙印和脚印,牲畜临刑前的嘶吼与屠夫的喝骂不绝于耳。

胡术忙将他赶来的牲畜交割清楚,便领着那对夫妇穿过一排排栏口向南走去。嘈杂声渐小,地面也渐趋干爽,他将他们领至一间南向的空屋里,屋子很大,堂上置一张长案,案上空无一物,案几下则密密地摆着数十个蒲团。

杜义江行事沉稳,虽然他很想知道今晚这里将是怎样的境况,但为了不令胡术起疑,他只是围绕着自己的腿絮絮叨叨,态度虔诚,甚至有些狂热。

夜幕很快降临,胡术扭头对他二人说了一句“你们在这儿等着”,便不知去向。

听着胡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杜义江低声道:“怎么样?小棠,我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同他一道来的竟是甘小棠!她将面纱从下方掀开,狠狠吸了几口气,才道:“何以见得?那胡术瞧着也没什么不对劲啊。”

“你说……会不会是走漏了风声?”杜义江疑道。

小棠一口否定:“怎么可能?且先别说林大人御下有方,就今日这事儿,一直到行动之前,知道的人也没几个。”嘴上这么说着,可远处挠心抓肝的惨叫让她渐渐失了底气。

杜义江说:“我的意思并不是说衙门里有内鬼,说不定他们一开始就对我起了疑心。”他警惕地望向门口,接着说:“若今日我们当真出师不利,你不必顾我,保命要紧。”

小棠狠狠瞪向他,刚要大声呵斥,一眼瞥到门外无边的夜色,好似里面布满了窥视的眼睛,便缩着头咬牙道:“说什么呢!三娘还等着你!”

突然,胡术快而稳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杜义江忙在一个蒲团上坐下,小棠则作势蹲下给他揉腿。待到胡术跨步进来,他们才发现他单手抓了一只麻袋,从麻袋突出的尖角可以判断里面似乎装了某种工具。

任凭小棠反应再快,也没快过胡术,他大跨步进来后将麻袋扔在地上,随即将想要起身的小棠狠狠推在地上,反手在杜义江后脖颈处重重一击,见其晕倒才慢慢走近小棠。

小棠脑袋着地,强忍着疼痛,挣扎着想要起身,手慢慢地向腰间靠近,可惜未等她将匕首掏出,便被胡术一脚踢飞。奇得是,他那张脸并未露出任何狰狞的表情,反而平静无波,甚至有些死气沉沉,像一具被阴邪之术操纵的躯壳。可越是这样越令小棠不安,她情愿面对情绪暴烈的歹人而不是面前的行尸走肉。

胡术不急不躁踩住小棠的胸口,缓缓揭开她的面纱,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暂短的惊艳之后他反而加重了脚上的力道,望着她逐渐痛苦的神色,方才开口讽刺道:“早就听闻林大人冒天下之大不韪,竟让一个女人进县衙当捕快。什么年少俊彦、什么不拘一格,呸,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