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雪锁朔北
朔北的初冬,本该是清冽而干燥的,寒风卷着砂砾,刮在脸上生疼,却带着一种粗犷的生机。第六十章那场大捷的余温尚未散尽,营地里处处洋溢着劫后重生的喜悦。士兵们分着缴获的战马和皮货,粗犷的笑声震得帐篷嗡嗡作响;牧民们则聚在一起,用新得的肉干和烈酒,围着篝火跳起欢快的舞蹈,火光映照着他们因饱暖而红润的脸庞。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烤肉的焦香和烈酒的醇烈,驱散了长久以来笼罩在朔北上空的阴霾。
黄玉卿站在将军府的高阶上,望着这片在战火洗礼后愈发坚韧的土地,心中却并未被这短暂的欢腾完全占据。萧劲衍站在她身侧,甲胄未卸,眉宇间是胜利的凝重,而非轻松。
“夫人,此战虽胜,但敌国元气未伤,只怕……”萧劲衍的声音低沉,带着沙场磨砺出的冷硬。
“我知道,”黄玉卿打断他,目光投向更远的、被铅灰色云层沉沉压住的天际线,“风里带着湿气,太重了。今年的雪,恐怕不会小。”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粮草、燃料、御寒的皮毛……都再清点一遍,宁多勿少。还有,让牧民们把牲口往背风的山坳里赶,加固棚圈。”
萧劲衍点头,对她的直觉早已深信不疑。他立刻唤来亲兵,沉声下达命令。军令如山,营地的欢腾气氛迅速被一种高效的紧张感取代,士兵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执行加固和储备的任务。
然而,黄玉卿的预感,还是低估了这场天灾的狂暴。
仅仅三日之后,那铅灰色的云层便彻底崩塌。起初只是细碎的雪霰,打在脸上冰冷刺骨。但很快,雪片便如同被撕碎的棉絮,铺天盖地地倾泻下来。风不再是刮,而是咆哮,裹挟着雪粒子,像无数把锋利的冰刀,在天地间疯狂切割。能见度骤降至不足十步,整个朔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按进了白色的混沌深渊。
“这……这哪是下雪?这是天塌了!”一个牧民哆哆嗦嗦地缩在帐篷角落,望着外面疯狂摇曳、随时可能被撕裂的帐篷布,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交通彻底断绝。通往中原的官道被深及数丈的积雪掩埋,连巡逻的骑兵都寸步难行,只能困在营地里。营地与外围牧民点的联系也被无情切断。更可怕的是,这场暴雪持续的时间远超想象,一天,两天,三天……雪层越积越厚,压垮了不少简陋的帐篷和牲口棚。
严寒如同跗骨之蛆,钻透厚厚的皮袄,直刺骨髓。燃料迅速告罄,篝火一个个熄灭,取暖成了奢望。储存的粮食在极寒中冻得坚硬如石,难以取用。冻伤和饿毙的噩耗开始零星传来,绝望如同瘟疫,在冰封的营地里悄然蔓延。
就在这片死寂与绝望的白色地狱中,苏清柔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在那些最偏僻、最困苦的牧民帐篷间游荡。她裹着一件略显单薄的旧斗篷,脸上刻意涂抹出几分苍白憔悴,眼神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
“唉……天神发怒了啊……”她在一个冻得瑟瑟发抖、家人都已冻伤的老牧民帐篷前停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神秘而蛊惑的颤抖,“你们没发觉吗?这雪,下得邪性!自打那位汉人夫人来了,种了那些咱们从没见过的‘奇花异草’,建了那些不伦不类的‘牧场’、‘酒坊’,咱们朔北的天,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