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8章 孤独的老母亲(第3页)
林伟感觉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当晚,林伟彻夜未眠。他坐在黑暗中,耳朵竖起着外面的每一点声响。
凌晨三点左右,迷迷糊糊间,吱呀声如期而至。
声音在他家楼下停住了。
林伟的心跳几乎停止。他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不是上楼,而是在楼下徘徊。然后是某种摩擦声,像是纸板被拖动。
突然,他卧室的门把手缓缓转动起来。
林伟抓紧藏在被子下的菜刀,全身肌肉绷紧。门把手转到底,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黑暗中,一只眼睛从门缝向里窥视。不是婆婆的浑浊眼睛,而是那双瞳孔极大、非人般的眼睛。
林伟吓得几乎尖叫,但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他眼睁睁看着门缝越来越宽,一个干瘦的身影挤进房间。
是婆婆。她走路的样子很奇怪,像是脚不沾地般飘浮着。她的眼睛紧闭,但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微笑。
更可怕的是,她的背后——阴影中似乎有东西在蠕动,像是多出来的肢体,又像是扭曲的触手,在空气中缓慢摆动。
婆婆向床边飘来,林伟能闻到一股浓重的旧纸板和尘土的味道。他紧紧闭上眼睛,假装睡着,全身不住地颤抖。
他感觉到婆婆干瘦的手摸过他的额头,冰冷如尸。然后那手向下,轻轻拂过他的胸口,停在他的心脏位置。
林伟以为自己死定了。他想象着那尖锐如刀片的指甲刺入胸膛的画面。
但下一秒,压力消失了。
他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眼缝。婆婆还站在床边,但脸上的表情变了,从诡异的微笑变成了一种...悲伤。两行浑浊的泪水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
她背后的阴影蠕动得更加剧烈,林伟似乎听到极轻微的啜泣声,像是小女孩的哭声。
然后,婆婆转身,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飘出房间,带上了门。
林伟惊叫一声醒来,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
第二天,他大病一场,高烧不退,胡话连连。王艳请了假在家照顾他,嘴上抱怨不停,但眼里有藏不住的担忧。
病中,林伟不断梦见一个小女孩,她背对着他,蹲在墙角哭泣。她的手指长得不正常,指甲尖锐。林伟想走近安慰,却总是无法移动。
第西天,高烧退了。林伟挣扎着起床,走到窗边。
楼下,一切如常。榕树下几个老头在打牌,王艳和几个女人在聊天,孩子们追逐打闹。阳光明媚,仿佛那些恐怖夜晚只是他病中的幻觉。
然后他看到了婆婆。
她推着三轮车从巷口走来,速度比平时更慢,背似乎更驼了。当她经过林伟家楼下时,突然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首首看向林伟的窗口。
林伟吓得倒退一步,心跳加速。但这次,婆婆没有停留,只是继续推车前行,吱呀声渐行渐远。
那天之后,婆婆再也没有出现过。
起初几天,人们还在议论,好奇她去了哪里,有人说她回老家了,有人说她死了,更有甚者信誓旦旦的说其实他十年前就死了,只是执念让她的魂魄继续生前的事。
但很快,大家就习惯了新的收废品人——一个嗓门洪亮的中年汉子,开着电动三轮,斤斤计较但价格公道。
只有林伟偶尔会在深夜惊醒,仿佛听到远处传来吱呀作响的车轮声。
林伟花了几天时间,折了很多小鸟,全是旧报纸折的,做工精致,栩栩如生。放入一个纸箱里,纸箱最上面,放一枚用红绳系着的纸铜钱。
林伟捧着纸箱,冒雨走到了那条死胡同。画着“拆”字的老墙还在,墙根下己经长出了杂草。
他蹲下身,轻轻放下纸箱。雨滴打在纸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正当他转身欲走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墙根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他凑近一看,是半枚被埋在上里的红色发卡,样式很老,但保存完好。
林伟犹豫片刻,最终没有挖出发卡。他只是默默地将纸箱摆正,确保不会被雨淋透,然后转身离开。
走到胡同口时,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雨幕中,仿佛有一个驼背的身影蹲在墙根下,正轻轻抚摸那些纸鸟。身影旁边,似乎还有一个更小的影子,伸着异常长的手指,在雨中轻轻摆动。
林伟眨眨眼,身影消失了。只有纸箱静静地待在原地,被雨水打湿边缘。
执念就像城市角落里的阴影,永远在光明与黑暗的边界徘徊,收集着被遗弃的碎片,拼凑着永不圆满的结局。
回到家时,雨己经停了。夕阳从云层缝隙中射出,将潮湿的街道染成金色。王艳正在门口晾衣服,看他回来,嘟囔了一句:“又死哪儿去了?快来帮忙。”
但林伟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嘴。他只是默默地将衣服挂好,看着水滴在夕阳下闪烁如珠,然后渗入水泥地,消失无踪。
夜幕降临,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掩盖了所有阴影和秘密。林伟站在窗前,最后一次侧耳倾听。
万籁俱寂,再无吱呀声。
他忽然明白,那三轮车吱呀声里载着的是一个母亲跨越生死的执念。三十年来,她推着车穿梭在大街小巷,不是在收废品,而是在寻找女儿丢失的魂魄。每一张废纸板都可能夹着女儿折过的纸鸟,每一个塑料瓶都可能听过女儿的笑声。那永远的三块钱,是她能给出的全部赎罪券。
今夜星光沉默,再也没有一个母亲带着她永远长不大的女儿,在城市的血管里孤独地流浪。那些未来得及送出的红色发卡,那些无人接收的纸折小鸟,都成了母爱永远无法投递的遗书,被埋藏在时光的废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