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鬼语集未语无痕

第751章 门槛挡鬼(第3页)

 一股凉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我慢慢缩回手,踉跄着退回到椅子边,彻底没了开门的勇气。 

 那一晚后,我反而奇异地冷静了下来。我告诉自己,只要我守住规矩,不碰门槛,它就拿我没办法。这就像一场无声的较量,比的是耐心。 

 我尽量忽略夜晚的存在,白天拼命干活,晚上强迫自己入睡,或者找点别的事分散注意力。 

 日子一天天过去,它依旧每晚必至。但我不再像开始时那样恐惧了,只是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首到那个傍晚。 

 天气闷热,像是要下雨。我收工早,正蹲在院里收拾农具,邻村的王婆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来了。她是村里最年长的老人,快九十了,耳朵背,说话也不太利索。她和我家有点远亲,听说我回来了,走了十里路过来看看。 

 我赶紧起身招呼,然后杀鸡招待长辈。王婆眯着昏花的眼睛,围着老宅转了一圈,嘴里嘀嘀咕咕。 

 最后,她停在了大门口,目光落在那道老榆木门槛上,看了很久。 

 “山子……”她用沙哑的嗓子说,“这门槛……怨气重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扶住她:“阿婆,您说啥?” 

 王婆用拐棍指了指门槛中间那道磨出的凹痕:“以前……有个外乡的货郎,经常来附近村落卖东西……死倔……不信邪……就踩了这里……还跺脚……” 

 这和德顺叔说的对上了。我赶紧问:“后来呢?” 

 “后来?”王婆摇摇头,“那货郎……不是个好东西……身上不干净……后来惹了仇家……被人追到这儿……你祖爷爷是保长,他以为躲进你家,你祖爷爷一定会问清缘由,不会让人滥杀,至少眼下没事了……结果,人家没进门,就站在这门槛外,甩了个套圈,套住他的脖子往外拖……” 

 她顿了顿,拐棍重重杵地:“把他头顶着门框……活活按死在这儿了……脑门子都磕裂了……” 

 我如遭雷击,浑身血液都凉了。 

 头顶着门框……按死…… 

 原来,每晚来的那个“东西”,那个用头顶着门槛的“人”,根本不是想进来。 

 它是在重复它死前的姿势! 

 它跪在那里,不是在磨门槛,而是在无声地展示它的死亡瞬间! 

 它所散发的,不是要闯进来的恶意,而是一种被永恒禁锢在门槛边、冰冷的绝望和怨念! 

 王婆又絮叨了几句,和我吃过饭,拄着拐杖走了。我送她回村,等我回到家时,天色己晚,我独自站在暮色里,看着那道普通的榆木门槛,第一次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原来,老辈人说的“门槛挡鬼”,挡的,也许不只是外来的鬼。 

 那天晚上,子时。 

 寂静如期而至。 

 我坐在桌边,没有点灯。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我知道,它就在外面。和过去的十几个夜晚一样。 

 但这一次,我的感受完全不同了。我不再觉得那是一种对峙和威胁。隔着薄薄的门板,我仿佛能感受到一种冰冷的、凝固了太多年的悲哀。 

 它进不来,或许,它也根本不想进来。它只是被困在了死亡的那一刻,困在了这道门槛之上,夜夜重复着最后的姿势。 

 我就这样坐着,它就在外面那样“跪”着。首到东方发白,虫鸣再起。 

 门槛外的阴影悄然消失。 

 但从那天起,它再也没有出现过。 

 老宅翻修好的那天,我请德顺叔和王婆来家里吃了顿饭。席间我没提后来发生的事,只是给他们斟满了酒。 

 临走时,德顺叔站在焕然一新的门口,看了看那道被我特意保留下来、只是重新加固了一下的老门槛,又看了看我,眼神里有些东西,但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拍拍我的肩膀:“山子,以后常回来看看。” 

 我点点头。 

 送走他们,我回头看了一眼这道老榆木门槛。夕阳给它镀上一层暗红的光,那道凹痕依然清晰可见。 

 关于我们村门槛挡鬼的规矩,从此又多了一个不能明说的细节。德顺叔偶尔跟年轻人讲古,说到最后总会含糊地补上一句: 

 “有些东西,你挡了它一辈子,它其实也没真想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