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3.713 血偿......
“该死?”像是听到什么很可笑的东西似得,女人咯咯轻笑了起来,她的笑声越来越大,在快速重组中的墙壁间回荡着,“——该死?!”
“是时候给你上最重要的一课了,小朋友——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就是如此,死去的都是不该死的人,越该死的人越不会死!!!”
她的笑声里,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疯狂。
“善意、良心、友谊、爱?”
“亲爱的,那全部都是一文不值的废纸。”
“只有权力……权力才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如果你强大到能把所有人踩在脚下,强大到无视一切敌人,才不会被夺走一切,才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活下去!!”
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从墙壁管道中渗出的猩红色液体咕嘟咕嘟地开始滚动起来。
一只通体惨白的厉鬼开始一点一点地成型,缓缓地从黑暗中爬出。
“……!!!”
忽地,陈澄只觉得背后一凉,他一个激灵,将身体猛地一扭。
漆黑的唐刀反射性地挥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锐利的圆弧。
下一秒,一只厉鬼在距离他的后脑勺仅有咫尺的地方被齐腰斩断,还未成型便重新化作红水,落回地面之上。
可是,情况却并没有变得更好。
这里的走廊狭窄,陈澄刚刚挥出的那一刀无法收住,尾刃无可避免地在墙壁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刻痕。
粘稠的红色液体从中源源不断地涌出。
一只刚消失,第二滩、第三滩的红水又开始咕嘟冒泡,那些原本还只是若隐若现的鬼影渐渐凝实,在他们的注视之下被制造、孕育出来。
见此,陈澄瞳孔不由一缩。
他喘咬牙道:“抱歉,我下意识——”
“……”
雨果的目光落在墙上——虽然墙壁在复原,但是,陈澄留下的那道刀口却并没有消失的迹象。
他抬起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丹朱的笑声消失了。
倏地,雨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上前一步:“……不用道歉,你做的很好。”
“按理来说,你天赋的规则应该只能作用于活物之上。”
毕竟,这种无法修复的“必伤”,在死物上毫无意义。
但它却复现在了墙壁之上。
至此,许多细节都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塔罗师的独自决策、丹朱的匆忙离开、以及墙壁后一切以效率为前提的崭新通道。
“在很多高难副本中,建筑物和核心人物会融为一体。”雨果抬起头,一双深灰色的眼眸,紧紧锁在那鲜红的刀痕之上,“——而在这里,恐怕也是一样。”
“等等,你的意思是……”
陈澄一怔。
“嗯。”雨果点了下头。
游轮的损坏就是丹朱的损坏,而陈澄刚才给墙壁制造出的伤口,会原版原样地复现在丹朱身上。
所以塔罗师才决定独自去死。
否则的话,丹朱将拥有游轮几乎全部的特权和力量,且不必履行任何义务,付出任何代价,在这一前提下,以他们全员重伤的状态和全盛状态的丹朱正面对上,没有任何胜算可言。
而他们也是绝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
这也意味着,和丹朱刚才表露出来的傲慢语气不同,现在的她……
恐怕十分脆弱。
橘子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猛地上前一步:“这么讲的话,我们可以通过破坏船体来攻击丹朱咯?”
“理论上可以。但效率太低,我们造成的损伤是赶不上游轮自我修复的速度的,”
雨果的目光落在陈澄身上——他刚刚不过只挥出了一刀,胸前的血色就变得更深了,在暗淡的灯光下,几乎触目惊心——他冷静道,“唯一可以造成真实伤害的人,天赋也已到濒临极限了。”
“我们还是要去船长室。”
“不过,我想,这一次……丹朱应该接下来很难阻止我们靠近了。”
他们现在位于游轮的最核心的区域。
也就是说,那道无可愈合的创口,同样实实在在地刻入了敌人的心脏。
*
船长室内。
这里光线昏暗,犹如龙卷风过境一般混乱狼藉。
女人低低地蜷缩着身体,一只手死死掐住座椅的扶手,而另外一只手则用力按在胸口,纤细的指尖因过度而泛了白。
唯一完整的眼珠里,瞳孔震颤,紧缩成了针尖。
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那几个人正在飞快向着这个方向靠拢,可是,强烈的痛楚在体内折磨着她,令她一时无法动弹。
……陈、澄。
她早该杀了他!!!
杀意几乎要化作实体从眼眸中涌出。
这小子的天赋太过难缠,也太有针对性了——哪怕使用次数有限,也是一个无法忽视的威胁!沙沙、沙沙。
红色的藤蔓在地上蜿蜒向前。
以肉眼可见的可怕速度飞快地抽条,生长着、膨胀着,很快将地面、墙壁一层层覆盖,形成一个巨大的茧,将整个船长室牢牢包覆。
终于,一切重归死寂。
No.8已经带他们走过了最难走的那段区域,再加上船长室的位置本就并未改变,于是,陈澄他们找来这里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
很快,伴随着一声巨响,船长室的门被从外部重重砸开。
“快,”雨果急促的声音从外面响起,“进去!”
几乎来不及喘息,几道身影从被暴力破拆的门外直冲而入。
下一秒,夹杂着血丝的灰白色烟雾在众人身后凝成高墙,犹如坚不可摧的磐石,刚刚成型的新生厉鬼被它死死堵在后方。
船长室内,只能听到厉鬼沉闷的抓挠声从外部传来。
众人喘息着,抬眼看去。
和外面仍在修复的走廊不同,这里已经几乎恢复了原样。
但是,和记忆中不同的是,这里已经完全成为了花藤的巢穴。
黑暗中,它们盘曲交旋,像是栖息在这里的活物。
有的粗壮到需要双人合抱,有的则细韧锐利,仿若刀尖,花藤之上遍布大大小小的血色花朵,它们盛烈地开放着,极尽野蛮和疯狂,向外源源不断地释放出粘稠浓郁的腐败花香,像是要将这里的每一寸空间都牢牢挤占。
倏地,原本还十分安静的藤蔓毫无预兆地活了过来!
它们翻滚着,从四面八方涌动而来,这一次,它们目标极其明确,所有最极端、最强烈、最刻骨的杀意,全部都投注在一个人的身上——陈澄!
头颅、眼珠、喉咙、胸口——一瞬间,陈澄身上几乎所有的致命部位都同时成为了被攻击的目标。
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哈!”
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嘲笑响起,沉重的锈蚀长刀狠狠砸下,下一秒,袭至近前的数根藤蔓被齐齐斩断,接二连三地跌落下去,在地上挣扎扭动着。
“动手?”
橘子糖弓起脊背,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一双尖锐的眼里带着鲜明的杀意,明明是极瘦小、极纤细的身躯,此刻却挡在了陈澄一侧,为他牢牢地挡下了来自右边的所有攻击。
她扬了扬下巴,满脸的讥讽,
“——行啊,尽管来。”
与此同时,它们在距离陈澄右手边仅有十几厘米的位置停下,锋利的尖端见血封喉,但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却不得寸进。
仔细看去,那一小片空气的状态似乎被扭曲了,变成了某种半透明的、胶状的介质。
坚忍,牢固,颠扑不破。
空气后方,女人缓缓抬起一张苍白的脸。
她的脸庞没有半点血色,宁静沉着,但眼眶却是刺眼的通红。
眼眶的阴影深处,瞳孔里燃烧着冰冷的、几乎要将世界燃尽的火光。
——在橘子糖挡在了陈澄左手边的同时,闻雅也同时死死护住了陈澄的另外一侧。
事态进展到这个时候,所有的阴谋都已经变成了阳谋。
一切筹码、讯息、利弊,都被彻彻底底地摆在了台面上。
对于彼此,他们全部都已经心知肚明。
丹朱虽然已经获得了游轮的最高权限,但却也同样因船长的身份而受到牵制,游轮的破坏使她几乎丧失了行动能力,而只有留在船长室内才能使游轮的修复继续;雨果他们虽然拥有唯一能破除规则、无视条件的致命武器,但却由于这一力量的主人天赋消耗过度,因而无法不计代价地发动。
——当抹除了一切信息差之后,剩下的,便只有毫无保留的厮杀。
几人心有灵犀般同时迈开步伐,猛地向前冲去!
猩红的烟头明灭,夹杂着血丝的灰白色雾气腾起,捻成丝般纤细的游云,钻入藤蔓和藤蔓间的缝隙中。
而在它彻底渗透进入的一瞬,就犹如有生命般猛地膨胀起来——
原本紧密无间的孔隙被一下子撑开数倍,竟然就这样生生形成一个可供他们穿行的空洞!
“走!”雨果咬紧牙关,一丝血迹从唇边渗出。
被撑开的藤蔓蠕动、咆哮起来,地面和墙壁都开始随之剧烈地震颤,它们开始疯狂地、一次又一次、毫无保留地向着深入自己内部的几人发动着攻击。
不计代价,孤注一掷……
只为了彻底绞死这些深深钻入自己体内的可恶虫豸!
密集的攻势如雨点般倾泄而下。
哪怕橘子糖他们有着实战中淬炼出来的反应能力和战斗本能,也扛不住这样的攻击,更何况,他们本就已是强弩之末……
呲!
一道又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出现在皮肤之上,纵横交错,鲜血淋漓。
嗤!
尖锐的藤蔓狠狠穿过肩胛骨,残忍地转动,发出刺耳的骨裂声。
可是,无论他们身上受了多么重的伤,忍受着多么巨大的痛苦,被护在中央的陈澄都仍然毫发无伤。他们甚至宁可用自己的身躯作护盾,也要将他送入更深之处!!
陈澄咬死牙关,鼻端弥漫着同伴浓烈的血气,口腔里也同样。
他忍耐着,只是直直地凝视着前方,眼里烧着冰冷而浓烈的杀意。
他们步伐紧凑,配合默契。
像是一柄雪亮尖刀,锋芒毕露,一往无前,深深扎入游轮的心脏!
……
藤蔓深处,丹朱坐在原处,她死死盯着前方,胸脯急促地上下起伏着,一张诡艳的脸上毫无血色,神情近乎狰狞。
她伤不了陈澄。
是三位顶级主播以几乎是自戕的方式,不惜一切代价地护住了他。
哪怕她已经用尽手段,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这样密实坚固的防护。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柄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但却无计可施!
“……”丹朱手指掐紧,尖锐的血色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如同细细的红蛇,顺着她的皮肤蜿蜒淌下。
忽然,她眸光闪烁,嘴唇扭曲出一个残酷的微笑。
伤不到陈澄,那就不伤了。
——也不是没有其他可以消耗的方向。
雨果是最先发现异样的——无处不在的烟雾就是他的耳目,他能够捕捉到哪怕只是空气流动的一点细微变化——他的呼吸倏地一窒,猛地扭头:
“小心!丹朱的目标改变了!!”
四面八方的藤蔓不再针对被防护严密、无法触及的陈澄,而是直接改换了目标!
防护周密,是么?
那就先砸碎你的盾牌,捅穿你的铠甲!!
“闻雅!她针对的是你!”
雨果很快判断出藤蔓针对的方向,厉声警告道。
果然,他话音还未落下,泛着血色的藤蔓就猛地奔涌而来。
闻雅不躲不闪,压抑沉静的瞳孔中倒映着锋利如刀的尖刺,而在她面前的空气,已然悄然改变了介质,折射出冰冷怪异的光泽。
可是,在它们即将触碰到空气墙的前一秒,毫无预兆地陡然改换了方向!
不好!!!
似乎意识到了某种不祥的预兆,闻雅的瞳孔一缩。
这只是佯攻!
不过瞬息之间,一株更纤细、模样也更怪异的藤蔓就已经悄无声息地袭至真正的目标前。
砰砰、砰砰。
上面生长着的血红色花朵在一瞬间绽放,稠密如红粉迷雾般的香气顿时蒸腾而上,迎面扑上了她的脸颊。
这一次,丹朱选择的目标,居然不是在所有人中地位和实力更为均衡保守的闻雅,而是更加难以对付、战斗起来更加疯狂的橘子糖!
在进入船长室之前,所有人都被闻雅的天赋严密地防护过了,以保证他们在战斗过程中不会被花粉寄生繁殖,可这一次,它的目的似乎并不是这个。
花香浓烈,像是一个搅动人心的恶意钩子。
橘子糖的步伐忽一踉跄。
她抬起头来。
神情空白而茫然,声音很轻,充满了惶惑:“……爸爸,妈妈?”
“这里是哪里?”
“橘子糖!!”
下一秒,耳边炸开一声急促的警告:
“后退!!!”
雨果也意识到了自己判断的失误,在刚刚陈澄动用天赋的同时,他就已经急步向前。
冰冷的灰色烟雾一拥而上,将丧失战斗能力的橘子糖向后一扯。
可是,和之前不一样,这一次,橘子糖并没有立刻苏醒。
“为什么这里到处都是红色的……”她小声呢喃着,没有焦距的眼睛望着空中,像是在追寻着某种已经逝去、哪怕时间倒流,也无法回来的东西,无措地问,“爸爸妈妈……为什么你们不睁开眼?”
“我身上好疼……”
哪怕闻雅反应已经足够快,上前一步堵住空隙,原本防守严密的阵型依旧无法避免地出现了一丝裂缝。
而在这样的战局中、面对着丹朱这样的对手,哪怕只是半秒的破绽,都是极其致命的。
不过瞬息之间,局面已然倒转!
借着这一丝缝隙,藤蔓疯狂向前,将原本死死挡在自己面前的灰色烟墙拆的粉碎,重新向内挤压、吞噬。
就这样,四人被生生冲散。
雨果护着橘子糖,闻雅则跟着陈澄,两两之间瞬息就被间隔出了十几米的距离。
“没时间汇合了——!”
陈澄攥紧手中唐刀刀柄,厉声道。
“我们走!”
闻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等等,你……”
可是,她话音还没来得及落下,下一秒,漆黑的唐刀就从猛然掠过,眼前的致命藤蔓被齐齐切下,刀尖的刃尾深深嵌入地面以下,像是热刀切开黄油般轻松,在坚实地面上刻下一道深深的刀痕。
——陈澄使用了天赋。
而就在他挥刀的瞬间,一道崭新的伤口出现在他已然伤痕累累的躯体上,从左胸横亘至右腹,血肉初绽,鲜血横流。
恐怖的副作用,换来了同样恐怖的强悍效果。
唐刀将藤蔓利落斩开,留下一个无法被填补的缝隙,而深至地面的创口又为游轮的主人带来了撕心裂肺的痛楚,而她的天赋也因此陷入到了短暂的僵直。
空间被切开,一个空洞产生了。
透过它,他们终于和终焉正面相对。
原本培养皿所在的地方,那一层玻璃墙已经消失了,后方的营养液也都淌的精光,完全没留下一丝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崭新的船长座,它从地面之下生长出来,由血色花藤纠结扭曲地缠绕而成,上面妆点着血色的骷髅和盛放的花。
以血色为妆的女人高坐于座椅之上,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像是感受到了对方投注而来的目光,她缓缓抬起头。
终于,公会的掌权者和叛离者对立而站,目光相接。
*
另外一边。
橘子糖依然没有恢复的迹象。
她的天赋已经透支太过,所以,这一次的副作用也延续的格外之久。
雨果站在她的身边,身形摇晃,像是无法自遏般低头咳出一口鲜血,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五脏六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化作烟雾的颗粒,弥散在身体内部。
可他也同样清楚,现在还不是能休息的时候。
忽然,四周的藤蔓陷入了停滞,雨果知道,这应该是陈澄做的。
他用手背揩去溢出的鲜血,低头看向橘子糖,道:
“我们得去帮——”
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凉意忽然从背后袭来,雨果的瞳孔猛地一缩,身体反射性地向着旁边一旋!!
“咔嚓!”
一声干脆利落的声响。
紧接着,他感到凉。
雨果一怔,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后知后觉地向着自己的右臂看去。
他的手臂没有了。
从肩以下空空荡荡。
浓稠的鲜血从残缺的肢体处滴滴答答地向外涌出,在来得及淌下之前就已经化作血雾腾起。
“咯吱咯吱咯吱——”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从前方传来。
他抬起眼。
随着藤蔓因疼痛而松散开,一道极庞大、压迫感极强的身形出现在其中,青白阴冷的脸庞,死气沉沉的眼眸,和胸口处那已然残缺,但却依旧在咀嚼着的血盆大口。
虽然浑身浴血,喘息急促。
但却依然是耶林没错。
雨果表情剧变——等等,耶林?他难道不是……
可下一秒,他忽然楞了下。
不对。
严格意义讲,他并没有亲眼看到耶林的死,之前在走廊上的时候,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旧日故友吸引,以至于并没有精力在意其他事情,而现在回想起来的话,似乎自己在逃亡的过程中,的确没有见到耶林横陈于走廊中的尸体。
雨果死死盯住对方的身影,眼神凝重,如临大敌。
面对一个丹朱已经十分棘手,而现在又加上了一个耶林——哪怕是濒死状态下也不容小觑——而他现在损失一臂,橘子糖也失去了战力。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破不了的死局。
还没有等他想到解决办法,忽然,耶林没有任何预兆地抬起头,扬脸在空气中嗅了嗅。
也不知道闻到了什么,他的脸色陡然剧变。
甚至来不及继续针对面前一伤残、一混沌的两人,他猛地转过身,甚至不顾自己已至极限、近乎濒死的身体,以一种奋不顾身的急切方式,大步流星地向后方奔去。
注视着耶林的背影,雨果忽然一愣。
“……”
似乎意识到什么,他甚至顾不上仍未恢复的橘子糖,更顾不上已然被吞噬的右臂,他咬紧牙关,跌跌撞撞的跟上,鲜血在身后淌成一串。
最后一截香烟在救橘子糖的时候已经使用殆尽,连生成的烟雾都已经逸散,无法再度召集。
而现在,失去了一只臂膀,他已经无法再点燃香烟。
无法使用天赋,怎么办?
*
在藤蔓中出现空洞的瞬间,闻雅便立刻抓住了机会。
下一秒,面前的空气随之扭曲,生生抵住裂口的四周,阻止藤蔓将它再一次堵住。
陈澄穿过空洞。
漆黑的唐刀被他拖在身边,刀尖垂下,和地面刮擦出尖锐的金属碰撞声,沾满鲜血的手握着刀柄,粘稠的血像是没有拧紧的水龙头,滴滴答答地淌落在地。
可是,丹朱毕竟是丹朱。
哪怕刚刚的那一下已经痛至骨髓,她依然用最快的速度恢复了过来。
原本困立不动的藤蔓像是蛇一般收回,像是一道可供她随心所欲驱使的屏障一般,牢牢盘踞在了她的脚边。
丹朱按着胸口,面对近在咫尺的刀锋,缓缓露出一个似嘲似讽的微笑。
“既然我们的底牌都已经摊开,那不如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
“你刚才一共用掉了两刀,一刀在走廊,一刀在刚刚,我虽然身体不能移动,但天赋却依然自如,”像是为了验证丹朱的话一般,一簇藤蔓爬上她的手腕,绕上指尖,她漫不经心继续道,
“可以攻,也可以防,还能在你动手的时候扭断你后面朋友漂亮的喉咙。”
“不过,你的天赋确实很强——我必须承认这一点——所以,如果你接下来还能挥出超过三刀,那我必死无疑。”
“但如果挥不出的话……”
丹朱的声音拖长,狭长的眼眸抬起,语气中带着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你和你的所有朋友,都会是我这些可爱花儿的肥料。”
而陈澄似乎并没有被对方所说的内容吓到。
“我说过,”他面不改色,冷冷盯着不远处的丹朱,语气没有起伏,一字一顿重复道,“——你该死。”
“哈哈……”丹朱笑了,哪怕笑声令她胸口的疼痛加剧,也依旧笑得停不下来,“好啊,那就来杀我试试吧。”
笑声甚至未落,四周的藤蔓就猛然腾起!
闻雅反应极快,她猛地上前一步,四周的空气随着她的天赋改变介质,变成如沥青般粘稠的存在,哪怕是丹朱的藤蔓都因此陷入了滞涩,就在这短暂的几秒里,她面前的空间留出了一个不大的防御空白地带。
陈澄猛地蹬地起步,不过瞬息间就已至近前!
冰冷漆黑的唐刀刀刃切割开挡在面前的一切,以一种摧枯拉朽之势猛烈袭来——尖锐的金属声呼啸着,似乎要将空间也一同斩断!
可下一秒,女人血色的唇边似乎掠过一丝诡笑。
不知何时藏在下方的藤蔓轻轻一勾,将她自己的身体向着一侧带去。
如此近乎贯日的一刀,就这样生生掠过她的肩膀,嵌入了椅背深处。
嗤。
这一次,刀口出现在了陈澄的颈项之上。
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再深一寸,人头落地。
丹朱的肩膀骨头已碎,被粘稠花香浸透的血液顿时逸散,但她脸上的笑意却更盛。
“最后一刀,是吗?”
丹朱的预测没错。
如果陈澄能挥出三刀,她必死无疑,如果是两刀,则胜败难分,而如果是一刀……
则败局注定。
早已准备好的藤蔓爬升而起,伸向陈澄脖颈上触目惊心的创口,似乎下一秒就要从那里钻进去,将眼前这具躯体撕裂——
“……唔。”
倏地,一道很轻的闷哼从不远处响起。
在一片混沌中,照理来说,不该引起太多的注意。
可奇怪的是,丹朱的耳朵却就是捕捉到了这一声响,她不由得、几乎是不自控地扭过头去。
一下子,她的视线就被吸引了过去。
数米之外,错落的藤蔓挡不住那具高大的身形,以及那张她早已厌倦憎恶的、青白麻木的脸。
震惊,慌张,急切的神情凝固在他的脸上。
似乎没有注意到,在自己的胸口处,一道血色的烟雾已然横穿而过。
“……”
半身浸血,半臂残缺的雨果摇摇晃晃站在后方。
关心则乱。
嗅到了丹朱鲜血气息耶林太着急了,而失去右臂的雨果和失去现实感的橘子糖已经不构成威胁,已经无需操心,他急着回去确认爱人的安全,但却没有料到……
雨果会用自己从断肢处中涌出鲜血所凝练而成的血烟,让它变成金石利刃,直直洞穿了耶林毫无防备的后背,深深穿过那本就已经几乎致命的创口,将它生生扯开,变成了一个再也无法修复的大洞。
耶林的身体晃了晃。
像是慢动作一般,他庞大的身躯缓缓倾倒,最终“轰”地一声倒在地上,激荡起血色的烟尘。
“………………”
丹朱望着他的尸体,忽然愣住了。
她凝视着耶林的尸体,眼神一下子变得有些……
茫然。
那张向来诡媚妖异、残酷善变的美丽脸庞上,第一次露出了有些空白的、似乎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
“呃——”
陈澄眼珠血红,咬肌紧绷,一手紧握刀柄,另外一只手又再一次搭上,两只手齐齐用力,唐刀被他强行催动,猛地下压,自丹朱已经不再设防的肩膀深深压入。
与此同时,他脖颈处的皮肤被同时撕裂,血液迸溅,气管暴露,骨头弯折。他的喉咙里爆发出一声不知是疯狂,还是痛楚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嗤———
女人的身体被利刃横亘。
散发着浓重花香的血液喷洒而出,惨烈无比。
“……”
丹朱低下头,望了望贯穿自己胸口的刀刃,神情平静中带着困惑。
像是依旧不太明白……
她明明最不想死的。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永远地活下去。
为什么自己刚才突然走神了呢?
为什么明明该是必胜的战局,她却输掉了呢?
就像她同样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在意识到耶林遇到危险的时候停止追击,为什么要在工具已经濒死,完全失去价值的时候依然用藤蔓将他带走,牢牢护在最中央——
还没等她想明白这些问题的答案,意识便开始渐渐遁去。
她闭上眼。
全世界的花开始枯萎。
游轮疯狂地震颤起来。
看着丹朱渐渐失去生气的脸,陈澄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他的身体也开始丧失气力,他的身体晃了晃,向着一侧倒去,眼前一片黑沉,唐刀脱手而出,在落地的一瞬间,就化作光点消失不见。
源源不断的血液从喉咙中涌出,将身上的衣服全然浸没,明明该很温暖的,但他却感到冷,身上那些从他进入梦魇以来,就无休止地折磨着他的伤口开始一点点变得麻木——
好消息是,他不觉得疼痛了。
冰冷的死神迈着步伐,悄无声息地已经行至面前。
远远地,似乎传来了闻雅惊慌失措的声音,陈澄努力地想听她说了什么,但却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膜,被打乱的音节断断续续,怎么也传不到他的耳朵里,更没办法组成完整的句子。
终于,闻雅的声音也开始变远了。
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世界似乎都变得很轻,很轻。
可是,忽然,剧烈的疼痛袭击了他。
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将他狠狠向下一拽!
陈澄被狠狠砸在了地上,下一秒,脖子上传来钻心刻骨的疼,紧接着,身体上的每一道伤口都开始锐利作痛起来,麻木的神经再一次被激活,疼得他几乎想大叫一声。
“……呃。”
可最后发出的,却是一道微弱到几乎没有的气音。
陈澄艰难地抬起仿佛灌了铅般沉重的眼皮,缓缓向着旁边看去。
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小女孩坐在他的旁边。
见陈澄望来,她歪歪脑袋,露出一个缺了牙齿的灿烂微笑,说话并不熟练,甚至还有些漏风:
“你看,”她骄傲的炫耀道,“这一斥,我赶上了。”
*
不远处。
雨果的脸色苍白如纸,他低下头,有些艰难地用一只手将自己的手臂末端死死包扎,但即便如此,仍然有血红色的烟尘从中涌出。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拒绝了旁边闻雅的搀扶。
在其他人都围着死里逃生的陈澄转的时候,他则逆流而行,缓缓向着丹朱耶林二人的尸体走去。
随着丹朱的死亡,盘踞在整个船长室内的藤蔓也随之消失了。
她静静躺在血泊中,脸上还残留着茫然的神色,像是正在向虚空发出永久而无声的质询,但却再也没有得到答案的机会了。
耶林倒在几米之外。
他的脸上凝固着死亡的气息,一只手伸向不远处的丹朱,但却永远留在了可以触碰到她的距离之外。
唐刀洞穿了她的心脏,血刃穿过了耶林的胸膛。
两颗扭曲的、破损的、染血的心靠在了一起。
犹如【恋人】。
“………………”
雨果一言不发,他只是用自己染血的左手伸到怀中。
艰难地摸索许久之后,掏出一张陈旧泛黄的照片。
这张照片被夹在陈澄在电梯中给他的那一叠照片之中,在陈澄将其他照片收回的时候,雨果却将这张照片保留了下来,没有交还给对方——毕竟,这是罕有的,能让他想到过去的东西。
照片之上,一片模糊的背景之下,男人眼神深邃,女人笑容灿烂,两人亲密地依在一起,似乎在说笑些什么,完全没留意自己的身影被在这一瞬间被定格。
他们的昔日冻结在了这张照片之中。
他弯下腰,将照片放在了两具尸体之间。
地面上,粘稠的鲜血扩散,一点点浸染了照片边缘,最终将整张照片都吞没了,两人的脸孔也随之消亡。
唯有后方的文字哪怕沾了鲜血,却依旧清晰不变,甚至还随着时间推移越发鲜艳。
——“Evendeathcan’tpartus.”
【即便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