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1.1(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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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痘的第四天,嘉勉整张脸密集可怖到她自己都不敢照镜子,头皮更是痒到能把头整个摘下来抓。不太能梳头,倪少伍回来看她的时候,见她萎靡隐忍就差发作了,试着建议女儿,“要不剪短一些吧。”

  嘉勉充耳不闻状。m..oΓg

  倪少伍只得作罢。他趁着有限的休息时间,抓紧给女儿收拾屋子、消毒,给她冰箱里多备些吃食,给她手洗衣服。

  不知何时起,嘉勉陡然长大了,晓得自己的内衣不该由别人洗,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眼下父亲不避讳这一防,嘉勉却始终不肯。她要他放那,她待会带手套来洗。

  倪少伍迁就女儿,说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他也带手套,来免得她碰生水碰肥皂。

  不。嘉勉坚决。

  父女俩不尴不尬地对视着,终究小的胜利了。

  婶婶关照的,出痘期间忌一切酱油类的东西,忌一切生冷辛辣。如果你试着一周三餐全吃些低盐低糖且没油没颜色的食物,舌头不淡出鸟来的话,倪嘉勉头一个不服。

  晚饭吃了几筷子,她就饱了。纯粹是这种坐牢式的隔离太难挨了。

  倪少伍也不劝她吃,只问她想吃点什么,不过分的零食还是可以的。

  坐牢的人悻悻地不响应,分餐式的二人,一个在餐桌边,一个在电视茶几边。嘉勉把那有线电视台全调了个遍,没选中要看的台也没回应父亲的话。

  安静没多久,医院那头又来急call了。他得回去了,嘉勉对于这种调度式的生活早已被规训了。从她记事起,一直这样,父亲从来这样没个定数地忙。

  不然也不会把她寄养到叔叔婶婶那里,从他们离婚起。

  寒来暑去的光阴里,她与父亲好像形成一种共识,只要她有空,双休日都会回来住。

  回桐城。

  临去医院前,嘉勉还在不死心地轻轻梳头发,门口换鞋的倪少伍再次缺乏人情味的医生建设:“剪短些吧,你最近头发也确实长长许多。”

  嘉勉还击他,说他职业病极了,劝她剪头发的口吻像极了交代术前备皮的冷漠。

  倪少伍不怒反笑,认真吓唬她,他见过有些女病人长时间卧床不打理头发,最后很难梳通,后脑勺那里都结成个饼状,届时,任你怎么梳都难梳通的。

  然后呢?嘉勉问。

  “然后就全剔了,重长呀。”

  “你骗人!”

  倪少伍笑意再浓了些,愧疚的口吻,“嘉嘉,你的头发什么时候留这么长的我都不知道。”

  当晚,那个实习医生姐姐来给嘉勉上药的时候,说起倪老师茶余饭后的絮叨,总是他女儿。求学生想办法给他女儿把那头发梳梳通呢。我看着比她着急,最后还感叹,嘉嘉什么时候打辫子的我全然不晓得呢,也全然不会替她张罗了。姑娘就悄然间地长大了,跟你养在院子里的花一样,不经意间就开了。

  到底嘉勉还是要实习医生姐姐替她剪去了一指长的尾巴,纯粹梳不开了,发梢也许久没修理,微微开叉了。

  婶婶知道后,心疼了好久,电话里安慰嘉勉,不要紧,个把个月就又能长回来的。

  姑娘家从开始藏心思起,视为长大的开端。

  嘉勉的长大从她和自己的头发卯上劲开始。

  她很难告诉父亲,她准备留长发是因为班上男同学的笑话:倪嘉勉搁在男生堆里都挑不出来。

  只因为她那头肖似男生的利落短发,只因为她瘦瘦单单的事不关己不张口。

  她也很难相信,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剪去一截留了好久的头发,梳通了罢。没几天,灶台上热牛奶的时候,那打火处不出火花,她埋头去吹,火一下蹿出来,别的没什么,就是火急火燎地……烧糊她的一溜刘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