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因为他们和他们的子孙的富贵,已经和赵官家完全绑定在一起。理论上来说,大宋不灭,他们子孙的富贵就不愁!而李浩是见过宗教的可怕的。他青年时,曾游学扬州,亲眼看到过,扬州当地的寺庙,是如何利用信众,横行一方的。跟随章惇开两湖的时候,他更见识过宗教的厉害。几个和尚,三言两语,就能让那些山上的土人,主动走下山来,接受编户齐民。而和尚们仅仅是承诺,官府会在当地敕建一所寺庙。自然,他看得出,抹邦山的资圣禅院的可怕。赵卨还没开口,向宗回就已经笑了起来,道:“直夫(李浩表字)不必忧心于此!”“官家已赐金瓶、玉签,将来抹邦山的资圣禅院的传人,只能由御赐金瓶选出。”“此外,那位转世的普济怀恩法师,在成年前需前往汴京在大相国寺或者护国寺中修行。”我在现代留过学关灯护眼大中小第六百零二章上下同利的熙河路(2)(第2/2页)这是确保抹邦山的普济怀恩法师,永远跟着官家走的两道保险。前者,确保了每一代普济怀恩法师,都一定是来自于和大宋关系密切的家族。后者确保了每一代普济怀恩法师,必然亲近朝廷。李浩听着,终于明白了,那御赐金瓶是做什么的了?顿时心悦诚服的对向宗回拱手:“原来如此,多谢公事解惑。”又面朝汴京方向拱手拜道:“真圣明天子也。”向宗回呵呵的笑了笑,想起了从汴京城传来的一个消息——狄青子狄咏,已拜管军,其女已为阿姐收为养女,封为县君。而李浩的父亲又是狄青的旧部。有着这层关系在,日后倒是可以与李浩多亲近亲近。指不定,将来用得上!智缘僧当天就在兰州官府的安排下,于兰州城,举行法会。数万兰州军民共同参与了法会,在这个过程中,智缘命人抬着佛牙舍利,拿着从资圣禅院带来的受佛牙舍利滋润过的佛水,赐福在场军民。兰州城,顿时就仿佛被上了一层buff。军民士气大振!第二天,他还在兰州官兵的护送下,前往了在兰州外围,诸寨堡之间,正在采摘棉花的棉田里,给在这些地方‘务工’的各族百姓赐福。不得不说,这个老和尚的身体是真的强。连续两天,赤脚行走各方,赐福各族百姓,却依旧面不改色。别说他是个老人,就是年轻人,也未必能有这样的体魄。而智缘这样走了一遭后,整个兰州筑垒区的汉蕃军民士气高涨!就连棉田里的雇工,在采摘棉花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有用不完的力气。当然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嵬名阿密,就非常焦虑。他躺在棉庄的木屋中,看着那几只被养在屋外的猛犬,趴在地上,啃着骨头。他很想逃出去。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可是,他浑身上下的肌肉,早已经酸痛无比。晚上吃下去的青稞饭,早就已经消化干净了,肚子在咕咕的叫着。下一顿,还得等到明天早上。那个时候,棉庄的包家人,会带来足够的饭菜。有饼,有汤,甚至还有几片肉干! 这是棉庄的雇工,一天之中,唯一能吃饱的时候。因为,接下来的整整一天,他们都需要在棉田里不断机械的重复采摘棉铃的工作。而晚上给的那顿饭,仅仅只是让人不饿死。想到这里,嵬名阿密就无比压抑,这里的生活对他而言宛如炼狱。他这个嵬名家的下一代佼佼者,出了名的勇士,现在却被束缚在棉庄之中,不仅仅每天都得重复做着同样的事情,还要忍饥挨饿。若有可能,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逃离这个地狱!可惜,他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不仅仅是因为没有力气,便是有,他也知道,自己是跑不掉的。因为有人试过了!就是跟着他一起,去熙州打探南蛮消息的都布克。那个默拉家的下一代,因为逃跑,被南蛮养的恶犬追上,咬的遍体鳞伤,然后被带上了枷锁和镣铐。从此,棉庄最重最累的活,都是都布克去做。而且,他连工钱都拿不到。想到工钱,嵬名阿密从他身下的布兜里,摸出了前两天棉庄发下来的工钱。五百个冰冷的黑色铁钱,在手心摇动着。看得出来这些铁钱都是好铁!没有掺杂杂质,只要融了就可以打造兵器,铸造农具。他看向和他住在一个棚子里的那些工友。大部分人都已经睡着了。还有一个人,和他一样,睁着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嵬名阿密看着那人心中一动。他知道的,那人也是党项人——从口音、发型上就看出来。嵬名阿密也已经观察了此人好几天了。他总是表现的和其他人不一样,一直都是很焦虑的样子。“难道,他也是国相派来的探子?”带着这样的想法,嵬名阿密悄悄的凑了过去。他住的木棚,是大通铺。一个通铺睡了
七八个人。
所以,他没费什么功夫,就到了那人面前。“都克,在想什么?”嵬名阿密试探性的问道。那人看到嵬名阿密,坐了起来:“俺在想,今天白天,法师赐福的时候,将佛水洒在了俺头上的事情。”他抓着嵬名阿密的手,兴奋的问道:“阿密你说,这是不是说明俺是有福气的?”嵬名阿密顺着对方的话,点头道:“这是自然。”“都克是有福气的人。”都克顿时就咧嘴笑了起来:“这么说来,佛祖肯定会保佑俺吧?”“肯定的。”“真的?!”“真的!”嵬名阿密轻声鼓励着对方,希望能套出他的话,于是问道:“都克,想要个什么样的福气?”都克那张年轻粗犷的脸,一下子就涨红起来,而他说出口的话,让嵬名阿密若堕冰窟:“若佛祖保佑,有一个西贼落到俺手里就好了。”“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的!”“俺都知足了。”嵬名阿密咽了咽口水,看着对方头上标准的党项髡头发型。你可是党项人!大白高国的勇士,兀卒的臣民!怎么能,怎么可以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但都克没有看到嵬名阿密的神色,他开始兴奋起来,滔滔不绝的开始了念叨:“若佛祖真的保佑俺,能逮到一个西贼。”“那俺就可以离开这棉庄,雇佣几个雇工,去开垦棉田了。”“有了棉田,俺就能在这里娶妻…”随着都克的滔滔不绝,其他工人都被吵醒了。这些人本来想要发火,可听了都克的话后,却也都兴奋起来。“俺也想逮个西贼…”一个羌人雇工自语着,眼中闪着光。“俺也是啊!”一个吐蕃雇工感叹着:“若佛祖保佑,叫俺心愿得成,俺一定带着俺的家人,徒步去抹邦山朝圣还愿。”“俺也愿如此!”嵬名阿密顿时手脚冰凉。连南蛮棉庄里的雇工,连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都在梦想着,能够抓到或者杀死一个大白高国的勇士,来换取他们的命运改变。而且,这些人甚至都不是汉人!他们是吐蕃人、党项人、羌人!但他们依然憧憬着,能够通过在战场上生擒或者杀死一个大白高国的勇士。这个事实,让嵬名阿密无比恐惧。让他想起了去年正月的定西城之战,那一战,大白高国数万大军,围攻南蛮的兰州外围定西城。一个只有五百守军的寨堡。但数万精锐,围攻一月有余,却无法撼动小小的定西城。反而损兵折将!为什么?因为定西城上,不止有汉人,还有吐蕃人、羌人。也不止有男人,还有女人!就连老人孩子,都在帮着运水、做饭、送箭、护理伤员!一个定西城尚且如此。现在,南蛮的整个熙河路,都已经变成了定西城的模样。这仗,还怎么打?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还在滔滔不绝的畅想着的都克。他压低声音,问道:“都克是那里人?”“俺是凉州人。”“那个部族的?”“五牛家的。”嵬名阿密眨眨眼睛,根本没有听过,估计是一个不出名的小部落。“那你怎么来的这里?”嵬名阿密问道。都克道:“俺在那边活不下去啊!”“贼杀的五牛家,把俺家里的粮食都抢走了,俺爹和俺妹都饿死了,俺娘死前,叫俺快跑,随便跑去那里!”“俺就一直跑一直跑,最后跟着一些人,钻了过来。”嵬名阿密沉默了。因为他知道这正是兴庆府的命令。为了筹集粮草,开始对各部开始了竭泽而渔,这些部族没有办法,只能超级加倍,压榨他们的部民。他也没办法苛责对方,只能问道:“那都克想不想回去?”“回去?继续去给五牛家做牛做马吗?”都可笑了。“俺在这里过的很好,每天都能有吃的,不会饿肚子了…”“俺还能拿到工钱!”他摸着自己身下的那些铁钱,他在凉州,给五牛家做了好几年的佃农,连钱是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但在这里,在赵官家治下,他拿到了工钱。而且每个月都能有七百个呢!这是因为工头看他干活勤快,请示了包家的主人给他加的!“当然,俺要是有机会是要回去的!”都克忽然说道:“不过,得等俺当上了官家的保丁甚至是军士!”“若真有那么一天,俺一定提着刀子,去找五牛家算账!”嵬名阿密听着浑身颤抖。心中更是在疯狂尖叫:“国相!国相!不要来兰州!绝对不要来兰州!”“这里是炼狱!”“是大白高国的血肉坟场!”连棉庄里的雇工,连党项部族的自己人,都在想着如何杀、俘一个大白高国的勇士!大白高国纵有千军万马,也必然失败。勇士们的鲜血,将溢满山谷,尸首将填满沟渠!打不赢的,绝对打不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