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9.709 “……谢谢。”......(第3页)
张云生收回视线,语气再次变得轻松起来,
“孩子,你已经制造出了太多的威胁。”
“而这,已经远超过你所能为我们带来的价值。”
他向着旁边的人伸出手:“好了,把灯给我。”
紧接着,一盏模样形状十分眼熟的油灯被递了过来——温简言呼吸一窒,他认出,那是育英综合大学内,释放出无尽大火的那盏油灯——盛放在里面的尸油盈盈晃动,散发出不详的诡异气息。
紧接着,玻璃罐内部的鬼婴们更加疯狂地挣扎了起来,它们对那火似乎十分恐惧,用自己的身体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也不知疼痛般地撞击着玻璃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咚咚”巨响,神谕的人不得不伸手扶住玻璃罐,才能避免它摔倒在地。
但令人震惊的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它们口中喊的依旧是“妈妈”。
“妈妈,妈妈快走!!”
不行——
他不能——
温简言牙关紧咬,瞳孔紧缩,下意识向前一步。
脚下,唯一自由的鬼婴抱紧了温简言的脚踝,急道:“妈妈,快走!”
“我们被杀掉之后,他就要来对你动手了……不要管我们了,快点离开这里!”
明明距离这么近,跨出几步就能接近,可是,这短短几步却像是有着天堑相隔,被浓烈红光和铺天盖地的怪物割裂成两个世界,无论如何也无法弥平。
张云生轻笑了一声,手指一松。
伴随着油灯倾斜,一丛焰火缓缓坠下。
时间像是被放慢了。
那点橘红色的火焰在空中翻卷,一点一点下落,不过眨眼间,就已逼近了地面上干枯的人体组织,无法被扑灭的熊熊大火即将燃起,就像它曾经在大学中一样——
可是,下一秒,奇怪的事出现了。
似乎一阵无形的风吹过,火星的落下偏移了一寸。
它轻飘飘落在地面上,闪烁了一下,熄灭了。
张云生一顿,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他扭过头,正对上白雪直直望来的漆黑眼眸。
少年面色雪白,眼瞳幽深,一行极浅的、只剩下淡粉色的血顺着鼻孔淌下,滴滴答答坠落在地面。
概率控制?
可怕的天赋。
不过没关系,越可怕的东西使用起来的代价就越高,而油灯在他的手上,他想点燃多少次都可以,但对面的天赋又能使用多少次呢?
张云生嗤之以鼻。
这一次,他没有向下倾倒火焰,而是直接俯下身,用油灯接近胎盘,这一次,不会有任何意外——
可诡异的是,他的动作才做到一半,就顿住了。
嗤。
伴随着一声破肉的轻响,一柄雪白的利刃穿喉而过。
张云生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愕然的神情。
他偏过头,向后看去。
一具女人的干尸站在身后不远处,她的身体看上去和其他怪物一样,腐朽、恐怖、令人生厌,一道道血红色的裂口横亘皮肤,血红色的眼珠在里面疯狂转动。
但不同的是,她用那只被梦魇寄生、强化的手掌,紧紧握着一把银亮的手术刀。
那柄手术刀在他的咽喉处旋转,以超出人类所能及的力量,扎出一个深深的、汩汩涌动着黑血的窟窿。
……?
张云生费解地望着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在脑海中搜肠刮肚,但却无论也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
这是谁?
为什么明明对方应该也是一个诞生在这个副本中的怨灵和怪物,却反而会对身为造物者的自己刀刃相向?
的确,他怎么想得起来?
死去的人那么多,受折磨的灵魂那么多,这个死在手术台上的女孩,不过又是牺牲者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
也正因他想不起来,所以,梦魇的福泽降临在了每一个死在这个副本中的怪物身上。
甚至包括其中的异类。
一个曾向温简言的手中塞入发卡的白影。
一个仍然保有意识、保有灵魂、保有记忆的人类灵魂。
这一次,得到了梦魇的强化,她终于能够——也终于有力量——以自己的方式,将满腔恨意和怒火,向着罪魁祸首倾泻而去……向他当初剖开自己肚腹一样,洞穿他的喉咙!!
在张云生喉咙被洞穿的瞬间,周围的所有胚胎像是被按下了休止符一般,也在同一时间顿住了。
“做好准备。”巫烛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在阴影撤去的瞬间,黄毛被季观用青筋暴起的手压着脖子按倒在地,费加洛手中的圆月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弧线,清出一小片暂时无怪的安全区域。
下一秒,黑暗滚动着向前奔涌,发起突袭——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巨大的玻璃罐歪斜而下,重重地砸在地上,碎裂成无数碎片。
上百只鬼婴从中疯狂地涌出,它们张开利齿,用力咬在那些胚胎怪物的身体之上,生生将那些眼珠撕扯下来,还有一部分则狂暴地冲向张云生——
不过眨眼之间,他就已经被青黑色的鬼婴尽数淹没。
而刚刚那只自由的鬼婴也同样被自己的兄弟姐妹摁在地上左右开弓地开揍——温简言眼疾手快,一手拽一只将它们拉开,才勉强阻止了这场内讧。
鬼婴在暴动。
它们为这个副本所带来的影响是毁灭性的。
墙壁、地面、建筑物、怪物——所有的一切都被摧枯拉朽般破坏。
伴随着胚胎怪物被压制,张云生的身影被吞没,始终弥漫在空气中的红光无可避免地被撕开一个裂口,透过裂口,能隐约看到外面残破的车厢内壁,呼呼冷风从破碎车窗灌入,直直吹到医院内部。
与此同时,地面以下传来持续而均匀的震动——那是火车发动机的声音。
“当啷。”
伴随着一声轻响,一柄站着黑红色血液的手术刀轻轻坠下。
干枯的尸体上前一步,她站着两个世界重叠的缝隙间,缓慢地、几乎是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深深地望着迎面吹来的风,那张已经腐坏干枯、看不清楚无关的脸上,似乎掠过了恍惚的神色。
这似乎是她死后第一次……
站在了医院外的天空下,沐浴在了那个地下室以外的冷风中。
“——林青!!!”
忽然,身后传来青年急切呼唤的声音。
“……”
女人扭过头。
温简言步伐一停,他定定站在原地,注视着不远处熟悉的身影,一字一顿地郑重道:
“谢谢。”
这不是林青第一次帮助他了——当初在福康医院中,这次在残破列车上。
两次都是生死攸关,危急关头。
女人摇摇头,残破的喉咙中发出一个艰难的单音。
“不。”
她抬起头,再次迎向风。
倏地,在这一瞬间,干枯丑陋的尸体模样像是一层幻影般从她的身上褪去了。
在冰冷的、近乎是呼啸着的狂风中,她忽然再一次变成了生前那张医师证照片上的样子,漆黑的发被吹乱,眼眸温柔,侧脸光洁。
“谢谢你。”
她望着温简言,笑容如初:
“……我终于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