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学易无过:夫子的晚年之愿(第2页)

 子夏在《孔子家语?七十二弟子解》中回忆:“夫子读《易》,常至深夜,吾辈轮流守夜,见韦绳磨断,就取新绳请夫子暂歇,夫子总说‘再读三卦’,往往又是一个时辰。” 有次编连竹简,子贡发现 “豫卦” 的竹片比其他卦薄了近半,显是被反复摩挲所致,上面还有夫子指甲刻的浅痕,正是 “豫,利建侯行师” 的 “利” 字。

 孔子学《易》的方法,体现在 “序彖、系、象、说卦、文言”(《史记?孔子世家》)的工作中。“序” 是整理、阐释,他为《易》的彖辞(判断一卦吉凶)、象辞(解释卦象爻象)作注,融入儒家思想。如《文言》对 “乾卦” 的解读:“君子体仁足以长人,嘉会足以合礼,利物足以和义,贞固足以干事”,将卦象与 “仁礼义” 结合,使《易》从占卜之书变为修身指南。

 他的批注常结合亲身经历。“恒卦” 九三爻 “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贞吝”,旁边有他的小字批注:“南子见我,子路不悦,此之谓也。”—— 指见南子后子路的不满,反思自己虽 “礼不可废”,却未及时与弟子沟通,这便是 “不恒其德” 的小过。

 “睽卦”“上火下泽,睽。君子以同而异”,他批注:“吾与晏婴,道不同而相敬,此睽而能合也。”—— 对齐国大夫晏婴虽反对儒学却能尊重他的回忆,说明 “和而不同” 的智慧。

 这种 “述而不作”(《论语?述而》)的创造,影响深远。他去世后,弟子们将这些批注汇编,便是后来的《易传》(十翼),让《周易》从卜筮之书彻底升华为哲学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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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把《易》的思维教给弟子。子夏问《诗》中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答 “绘事后素”(《论语?八佾》),用绘画先有白底再有彩绘,类比 “礼后乎仁”,这种 “观物取象” 的联想,正是《易》“触类而长之” 的方法。子夏后来成为 “《诗》教” 大家,与这种思维训练密不可分。

 他告诫子路 “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论语?述而》),则是对 “履卦”“履虎尾,不咥人,亨” 的实践 —— 行事需谨慎如踩虎尾。某次子路说 “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他便翻到 “兑卦”“君子以朋友讲习” 说:“你这慷慨是好的,但也要懂‘和兑,吉’,和悦待人才能长久。”

 四、无大过矣:改过迁善的人生境界

 “无大过” 的智慧,在孔子处理 “陈蔡之困” 时显现。鲁哀公四年,孔子一行被陈蔡大夫围困,“七日不火食,藜羹不糁”(《孔子家语?在厄》),野菜汤里连米粒都没有。子路愠怒:“君子亦有穷乎?” 孔子答:“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论语?卫灵公》)这 “固穷” 不是硬扛,而是《周易?困卦》“困而不失其所亨” 的体现 —— 坚守道义就不算真困。

 他还趁机给弟子讲学,“讲诵弦歌不衰”,将危机转化为教学机会。子羔问 “困卦” 九二爻 “困于酒食,朱绂方来,利用享祀,征凶,无大咎”,他笑着说:“现在我们虽无酒食,却有《诗》《书》,这也是‘享祀’啊 —— 祭祀祖先要用心,求学问道也要用心。” 这种在困境中守常知变的智慧,避免了 “穷则滥” 的大过。

 对比 “过犹不及” 的中庸之道,更见 “无大过” 的精妙。《论语?先进》中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 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过” 是冒进,子张行事总想 “惊世骇俗”,如在丧礼上 “存鲁、乱齐” 后仍大张旗鼓,便是 “过”;“不及” 是退缩,子夏在莒父为官却 “无所作为”,便是 “不及”。

 孔子学《易》后更明白,“中” 不是固定的点,而是 “时中”——《周易?蒙卦》“蒙亨,以亨行时中也”,根据时机调整行为。他在鲁国时 “入公门,鞠躬如也,如不容”(《论语?乡党》),是 “邦有道” 的恭谨;在卫国见灵公怠政,便 “去卫过曹”(《史记?孔子世家》),是 “邦无道” 的避祸,这种 “时中” 让他始终 “免于刑戮”,正是避免大过的关键。

 “无大过” 的核心是 “见几而作”。《周易?系辞》“几者,动之微,吉凶之先见者也”,“几” 是错误的萌芽。孔子任鲁国司寇时,见季氏 “八佾舞于庭”(《论语?八佾》),立刻批评 “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佾是舞蹈行列,天子八佾(六十四人),大夫四佾,季氏用八佾,是 “大过” 的开端,必须及时制止。

 他反对 “季氏旅于泰山”(《论语?八佾》),因这是诸侯祭天的礼仪,大夫为之就是 “僭越” 的 “几”。当时冉有说 “不能救也”,他便叹 “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 连泰山之神都比季氏懂礼,这种讽刺正是对 “见几” 的坚持。

 孔子晚年总结一生,对 “过” 有了更深理解。他说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年轻时志向虽纯,却难免 “好勇过我”(《论语?先进》)—— 如在季氏家臣公山不狃召他时,竟想 “往矣!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论语?阳货》),后经子路劝谏才止,这是 “过”;

 “三十而立”,确立了人生方向,却在仕途中有 “欲速则不达”(《论语?子路》)的急躁 —— 任中都宰时想三个月就推行周礼,被冉有劝 “循序渐进”,才修正策略;

 “四十而不惑”,虽明事理,却仍有 “见小利则大事不成”(《论语?子路》)的短视 —— 在卫国曾因 “卫灵公与夫人同车” 而愤然离去,后反思 “邦无道,不废足矣”,不必过于刚烈;

 直到 “五十而知天命”,学《易》后才渐悟 “穷则变,变则通”,能在变化中守住根本,这或许就是他感叹 “可以无大过矣” 的底气。

 五、历史回响:学易修身的传承谱系

 荀子的 “善假于物”,将孔子学易精神务实化。《荀子?劝学》“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他学《易》不重卦象,而取其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的精神,发展出 “制天命而用之”(《荀子?天论》)的积极思想 —— 不是被动顺应规律,而是主动利用规律。

 他在稷下学宫讲学时,常以 “革卦”“天地革而四时成” 鼓励学生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某次讲解 “革卦” 九五爻 “大人虎变,未占有孚”,他指着窗外的桑树说:“你看这桑叶,春天嫩绿,秋天枯黄,这就是‘革’,但养蚕人能从中得丝,这就是‘制天命’。” 将《易》的变化观转化为学习动力,让弟子们明白 “学易” 不是空谈,而要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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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弼的 “得意忘言”,深化学易的思辨维度。三国时期的王弼注《周易》,提出 “得意在忘象,得象在忘言”(《周易略例》),主张透过卦象(言、象)把握本质(意)。他解读 “乾卦”“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不纠结 “元” 的文字,而强调 “万物之始,莫盛乎乾” 的本体意义。

 某次他与何晏论学,指着《周易》竹简说:“若执着于绳墨(文字),失其大象矣。” 他注 “坤卦”“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认为 “坤者,顺也,顺乾之性也”,将 “坤” 的 “顺” 解读为对 “乾” 的配合,而非被动服从,这种辩证思维与孔子 “观其德义” 一脉相承,让《易》从术数升华为哲学。

 程颐的 “格物致知”,将学易与理学融合。北宋程颐着《伊川易传》,认为 “学《易》者,必明此理,乃能乐天正命”。他主张 “格物致知”—— 通过研究事物(包括《易》卦)获得知识,达到 “知天命”。

 某次弟子问 “如何无大过”,他举 “益卦”“风雷,益” 说:“见善则迁,有过则改,如雷风交加,万物生长,改过才能进步。” 他自己被贬涪州时,仍 “日讲《易》于北岩”(《宋史?程颐传》),在 “困卦” 批注中写下 “君子处困,守正而俟命”,正是对 “无大过” 的践行。他还将《易》的 “时中” 发展为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虽显僵化,却延续了 “守常知变” 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