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渡尽情劫(第3页)

 从那天起，九月开始尝试一些改变。她重新拿起日记本，不再记录痛苦，而是写下每天的小确幸：今天图书馆的橘猫在暖气片旁打盹，外教用中文讲了个冷笑话，舍友偷偷在她桌上放了块抹茶蛋糕......她报名参加学校的英语角，第一次开口时声音发颤，却在外国留学生夸张的赞美中红了脸。话剧社招新时，她鬼使神差地报了名，在《仲夏夜之梦》里得到了一个小仙子的角色。排练时，她要穿着缀满亮片的戏服在舞台上蹦跳，裙摆扫过小腿的痒意，竟让她想起陆川挠她脚心时的场景——这次，她只是轻轻摇头，继续投入地背诵台词。

 再次走进"星耀网吧"是在校园梨花盛开那天。玻璃门上的哈气模糊了"全场五折"的广告，九月推开沉重的门，暖气裹挟着熟悉的烟味扑面而来。老板娘愣了两秒，随即笑道："丫头，好久不见。"她点点头，脚步却不受控制地迈向她那个最熟悉的位置。曾经属于她的位置坐着个戴着耳机的男生，九月在隔壁坐下，拿出刚买的咖啡。咖啡的香气中，她打开电脑，登录QQ空间的日记栏，开始写新的日记。键盘敲击声混着周围人的喧闹，某个瞬间，她忽然觉得这里的一切不再那么可怕。

 最艰难的还是面对那些熟悉的歌曲。有次在超市，《独家记忆》的旋律再次响起，九月本能地想要逃离。可这次，她深吸一口气，站在零食货架前听完了整首歌。当"我喜欢你，是我独家的记忆”的歌词响起时，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但这次，她没有逃避，而是任由泪水滑落。身旁推着购物车的阿姨递来纸巾，九月道谢时，突然发现对方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温柔。她忽然明白，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直面过去，才能真正放下。

 暮色如潮水漫过教学楼的轮廓时，九月站在十三层的落地窗前。夕阳将远处的梧桐道染成蜜色，放学的学生们踩着满地碎金嬉笑而过，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混着晚风中若有若无的花香。

 她望着操场上追逐的身影，突然发现那些曾令她避之不及的鲜活场景，如今竟能让唇角不自觉上扬。玻璃倒映着她的侧脸，晚霞为睫毛镀上金边，恍惚间与记忆里某个春日重合——那时她也这样眺望远方，身旁站着的少年说要和她共赏每一场日落。

 风掠过纱窗，掀起她鬓角的碎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台冰凉的金属边框，曾经被回忆刺得鲜血淋漓的伤口，不知何时已化作淡淡的印记。她想起暴雨夜蜷缩在网吧角落的自己，想起课堂上突然失控的泪水，那些汹涌的情绪如今都沉淀成心底的琥珀。偶尔想起陆川，心脏仍会传来细微的抽痛，但更多的，是对那段挣扎时光的释然。就像此刻落在肩头的余晖，带着灼人的温度，却也孕育出新的希望。

 月光爬上窗台时，舍友们均匀的呼吸声在黑暗中交织成网。九月轻手轻脚摸出枕头下的日记本，小台灯的暖光映亮泛黄的纸页。钢笔尖悬在空白处良久，终于落下工整的字迹："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它治愈的，是愿意自渡的人。"窗外的梧桐树影在墙壁上摇曳，她忽然想起第一次撕碎日记时，同样的树影曾狰狞地晃动在天花板上。而现在，那些支离破碎的过往，都成了滋养生命的养分。

 合上本子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英语角新认识的朋友发来邀约信息。九月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在回复框里打下一个微笑的表情。夜风穿堂而过，带来远处夜市的喧闹声，她知道，在时光漫长的治愈里，自己正朝着心之所向的彼岸，一步一步，坚定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