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7章 晨光漫过人间时
刑侦队办公室的日光灯管终于歇了声,不是彻底坏了,是天光大亮后,它那点惨白的光被晨光吞了去。杨震捏着保温杯底,仰头将最后一口枸杞水灌进喉咙,舌尖还留着点微涩的甜。放下杯子时,他盯着内壁那圈淡红印记看了两秒——像极了卷宗里那些干涸的血迹,只是此刻被斜斜切进来的阳光镀了层金边,戾气被磨掉了大半,倒显出几分温吞的倦意。
墙上的石英钟指向六点十七分,秒针咔嗒咔嗒地啃着时间,像在数他们熬过的又一个通宵。季洁正把叶梓豪案的最后一份笔录塞进档案柜,指尖划过"周睿"那串龙飞凤舞的签名时,忽然顿住了。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还残留在空气里,她抬眼看向杨震,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似的漫着,眼下的青黑比昨天深了半寸,像是被谁用墨笔轻轻晕开了。
“回家补觉去?”她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
杨震把外套往臂弯里一搭,走到她身边时,手指自然而然地拂过她额前微乱的碎发。那几缕头发大概是被揉乱的,固执地翘着,他耐心地把它们顺到耳后,指尖不经意触到她耳廓,两人都顿了一下。“先去趟早市。”他收回手,语气平常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妈昨天视频时念叨城南那家豆腐脑,说好几天没尝到了,顺便捎点新鲜菜。”
季洁"噗嗤"笑出了声,合上档案柜的动作都轻快了些。“你倒记得牢。”上周视频时老太太随口提的一句,她自己转头就忘在了脑后,连带着婆婆说“阳台的茉莉该剪枝了”都没往心里去。
推开门时,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昏黄的光打在两人身上,拉出两道疲惫却挺直的影子。下到一楼,门卫老张头正拿着大扫帚扫地,见他们出来,直起腰笑:“又熬了一宿?小季这眼圈黑的,回去可得好好补补。”
“知道啦张叔。”季洁笑着应,眼角的细纹里还凝着倦意,“您这地扫得比我们现场勘查都干净。”
老张头被逗乐了,挥挥手:“快去吧,早市这会儿正热闹,去晚了好豆腐脑都让人抢光了。”
走出警局大门,晨雾刚被太阳蒸散了大半,空气里还浮着点湿漉漉的凉意。街面上已经活过来了,早点摊的帆布棚支得老高,白气裹着油条的香气扑面而来,穿校服的学生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跑过,书包上的反光条在晨光里一闪一闪,自行车铃声叮铃铃地撞在一起,惊飞了停在电线杆上的麻雀。
这烟火气浓得化不开,和几个小时前废弃窑厂的荒芜简直是两个世界。季洁深吸了口气,鼻腔里灌满了油香、泥土气和隐约的花香,紧绷了一夜的神经像是被温水泡过,慢慢松了下来。她想起凌晨在窑厂时,手电筒的光柱划破黑暗,照见的只有断墙残垣和满地碎玻璃,风刮过砖缝的声音像鬼哭,那会儿谁能想到,几个小时后能站在这样活色生香的街头上。
“两碗豆腐脑,多放香菜多搁辣,要最稠的那种。”杨震熟稔地往早点摊前一站,老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见了他就笑:“杨队又来啦?今儿个糖油饼刚出锅,给您留着呢。”
“那就再来四个糖油饼,要外皮焦脆的。”杨震掏出钱包,指尖在陈旧的皮革上摩挲了一下。季洁站在他旁边,看着他跟老板讨价还价似的叮嘱"香菜别切太碎",忽然就想起刚认识那会儿。
那年她刚调进刑侦队,还是个连枪都握不稳的新人,第一次跟杨震出任务就是个连环盗窃案,蹲点蹲了三天三夜。最后人赃并获时天刚亮,她累得直打晃,杨震把嫌疑人塞进警车,转回头就往早点摊跑,回来时手里拎着塑料袋,里面是她随口提过喜欢的甜豆浆和刚炸好的油条。“吃饱了才有力气写报告。”他把东西塞给她,自己啃着个干硬的馒头,晨光打在他年轻的脸上,连胡茬都透着股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