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6章 王延之是杀自己灭口(第2页)

“王延之此番自尽,其用意之狠绝,恐怕正是为了斩断所有可能指向此人的线索,宁死也要保住这颗深埋的毒钉啊!”

元载的话语条理清晰,直指核心,将矛头精准地引向了掌控兵权的军方高层。

他心中盘算飞速转动:王延之死了,殿下需要一个解释,更需要一个承担怒火的目标。

丁娘虽然失察,但毕竟是殿下亲信,且掌管着不可或缺的不良府。

此时将祸水引向军中那些手握兵权的家伙,既能转移视线,减轻丁娘的压力,又能借机打压潜在的军功派对手,更能彰显自己的“洞察力”与“忠诚”——一举多得!

至于军中是否真有这么个人……先把罪名坐实了再说!

裴徽深邃如渊的目光落在元载身上,停留了片刻。

跳跃的火光在他瞳孔深处明明灭灭,让人完全无法窥探其下任何一丝真实的情绪波澜。

他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对“工具”还算趁手的赞许:“不错。元尚书此言,切中要害。”

裴徽心中冷然:元载此人,贪权、狡诈、善于钻营,是史书工笔里典型的“奸臣”胚子。

然而,他不得不承认,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与战场之间,元载的心智、对局势的把握以及这种“见风使舵、借力打力”的手段,在当世确属顶尖之列。

他就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双刃匕首,用得好,可斩敌酋于无形;用不好,反噬自身亦是顷刻之间。

此人可用,但需时刻提防,更要牢牢掌控。

“此事不难。”裴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乾坤、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瞬间驱散了城楼上因元载之言而弥漫的猜忌与不安气氛,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凝聚于一点,“王延之既已死,他拼死掩护之人,此刻必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此獠若想活命,或需向外传递消息以求援,或恐事败而欲潜逃隐匿,心神必然大乱!今夜寅时,夜深人静,人心浮动,便是他心神最乱、最易露出马脚之时!”

他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黑暗,分别钉在严武和郭千里的脸上:“严武,郭千里。”

“末将在!”两位将军如同被注入强心剂,猛地挺直了因长久跪伏而有些僵硬的腰板,抱拳应声,声如金石相击!

他们眼中的恐惧被瞬间升腾起的锐利战意所取代,如同锁定猎物的猛兽。

严武蒲扇般的大手“铿”地一声,下意识地紧紧按住了腰间的佩刀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郭千里则绷紧了全身虬结的肌肉,整个人如同一张拉满的强弓,蓄势待发!

裴徽继续下达命令,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如同冰冷的铁律:“丁娘和元载,全力配合你二人行动。调动所有可用之眼线——不良人、暗哨、军中斥候,盯紧各门守将、武库、粮仓、马厩、传令通道等军中所有要害岗位!尤其是果毅都尉以上将领的行踪动向!寅时一到,若发现任何异动者——无论是私放信鸽、擅离职守、密会可疑之人,抑或是调动不该调动之兵……”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数九寒天刮过荒原的刺骨罡风,蕴含着冻结灵魂的杀意:“以雷霆之势,当场拿下!生死不论,但务必要拿到活口的口供!我要知道,他背后是谁,七宗五姓,还在这长安城的心脏里,埋了多少颗要命的钉子!”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根迸出,带着滔天的怒意和斩草除根的决心。

“卑职(末将)谨遵殿下之命!”丁娘、元载、严武、郭千里四人齐声应诺,声音在空旷的城楼上激荡回响,带着凛冽的肃杀之气,仿佛连呼啸的朔风都为之一滞!

丁娘心中瞬间已盘算好如何调配不良人最精锐的暗探,布下天罗地网;

元载眼中精光闪烁,盘算着如何在行动中抢得头功,打压军中异己,同时将自己“献策”之功最大化;

严武和郭千里则已通过短暂的眼神交汇,无声地交流着兵力部署、信号传递的细节,战意熊熊燃烧。

命令既下,裴徽不再看他们一眼。

他再次缓缓踱步,走向那高高的、临着万丈深渊般的城墙垛口边缘。

凛冽的夜风骤然变得猛烈,疯狂地吹拂着他玄色的蟒袍,衣袂翻飞,猎猎作响,如同展翅欲飞的玄鸟,又似招展的战旗。

他伸出修长有力的双手,稳稳撑在冰冷粗糙、布满岁月刻痕的城砖上,身体微微前倾。

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整个幽暗星空的眸子,此刻越过了高耸的城墙垛口,穿透了长安城沉沉如水的、被血与火搅动的夜色,锐利而深沉地,投向远方某个特定的方位——崇仁坊的方向。

那里,尽管隔着重重坊墙屋舍,但目力所及的天际线,火光似乎比别处更亮了一些,将那片天空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橘红。

隐隐约约的喧嚣声——兵刃交击的余响?临死的惨嚎?压抑的哭喊?更低沉压抑的、如同无数人同时呜咽的声音——顺着夜风断断续续地飘来,却又迅速被长安城巨大而冰冷的沉寂所吞没。

一股浓重的、带着铁锈般腥甜气息的血腥味道,似乎也穿透了遥远的距离,丝丝缕缕地渗入这西城门呼啸的夜风里,顽固地萦绕在鼻端,挥之不去。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审视猎物巢穴的冰冷,最终落回城下那片巨大的、被高耸城墙严密包裹起来的瓮城。

在城楼火光照耀的边缘之外,瓮城内部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黑暗中,堆积如山的柴薪如同蛰伏的怪兽,浓烈刺鼻的火油气味无声地弥漫着,如同巨兽张开的、等待吞噬万千血肉的狰狞口器,只待一声令下,便将喷吐出焚尽一切的地狱烈焰。

“很好。”裴徽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城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令人骨髓发寒的平静。

那声音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五百精锐的灰飞烟灭、王延之诡异自戕带来的疑云、乃至此刻远处隐隐传来的血腥捷报,不过是他庞大棋局上早已预料、随手落下的几枚棋子,尘埃落定,理所应当。

他顿了顿,目光依旧凝视着瓮城那片象征着毁灭的黑暗轮廓,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到极致、如同刀锋般锐利残酷的弧度。

“五姓七族不愧是千年世家门阀,这般难缠,”他的声音如同从万载玄冰中淬炼出的刀锋,一字一句,清晰地钉入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残酷而宏大的期待,“瓮城的火烧起来,才够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