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0章 元载对女人的杀伤力(第2页)


 直到退到那两扇巨大的、雕刻着盘龙祥云的紫檀木殿门前,元载才敢缓缓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手臂的颤抖,轻轻推开一道缝隙。


 刺目的、带着寒意的晨光汹涌而入,让他下意识地紧紧眯起了眼睛。


 门外侍立的小太监连忙躬身,大气不敢出。


 元载没有看任何人,如同逃离炼狱般,侧身闪出门缝,快步走下那九级象征着九五之尊的汉白玉台阶。


 宫道漫长而空旷,两旁朱红色的宫墙高耸入云,青石板路在晨光下泛着湿冷的青光。


 他深吸了一口外面带着凛冽寒意的空气,肺腑间的浊气似乎被驱散了些许,但心头那块沉甸甸的、名为“恐惧”与“责任”的巨石,却愈发清晰、冰冷、沉重地压了下来。


 他明白,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不仅关乎王忠嗣的“归顺”,更关乎他元载项上人头、关乎他整个家族的生死存亡,特别是那个尚在襁褓中、咿呀学语的宝贝嫡子的性命!


 他必须找到那把能打开王忠嗣心锁的钥匙,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跪碎自己的膝盖,磨破自己的嘴皮,耗尽自己的心智!


 殿内,裴徽依旧如同亘古不变的礁石,伫立在巨大的、流淌着帝国鲜血的舆图前。


 晨光勾勒出他孤高而充满压迫感的剪影。他看着元载的身影如同受惊的狸猫般消失在宫门之外的拐角,眼神深邃难测,如同无波的古井。


 他缓缓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再次抚过舆图上那代表幽州的、猩红刺目的朱点,指尖在“韩休琳”的名字旁停顿,带着一种冰冷的杀意,轻轻敲击了两下。


 “王忠嗣……”他低声自语,声音低沉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里面听不出半分温情,只有绝对的掌控与冷酷的算计,“孤给了你生路,给了你尊严,给了你复仇雪恨的机会……现在,该是你回报孤的时候了。”


 “这天下,需要你的‘忠武’之名来定鼎,来震慑那些魑魅魍魉。”他嘴角极其细微地勾起一丝冰冷残酷的弧度,目光如同冰刀般扫过舆图上那些蠢蠢欲动的猩红标记,“若你执意要做那闲云野鹤,不识抬举……”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大殿最深处、光线几乎无法触及的角落阴影处,那里似乎空无一物,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那就休怪孤,连你最后珍视的那点‘血脉温情’,也一并纳入这……棋局了。”


 仿佛是为了呼应他心中翻腾的杀意,大殿角落那片浓重的阴影,极其轻微地、如同水波般晃动了一下。


 若非最顶尖的高手刻意观察,绝难发现。


 裴徽知道,他的“影卫”——那些只效忠于他一人、如同他身体延伸出去的最隐秘、最锋利爪牙的力量,随时都在待命。


 一股比殿外初冬寒风更加凛冽刺骨的无形肃杀之气,悄然在紫宸殿内弥漫开来,无声地渗透进每一寸空间。


 窗外,一只不知名的寒鸦突然发出一声嘶哑凄厉的啼鸣,“呱——”,划破了宫苑虚假的宁静,拍打着黑色的翅膀掠过琉璃瓦顶,更衬得这帝国权力中心的深殿,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与深寒。


 ……


 ……


 宫门外,元载的马车早已等候。


 车夫老张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兵,看到自家大人脸色惨白、脚步虚浮地出来,眼神一凝,连忙放下脚凳,却一个字也不敢问。


 元载几乎是跌撞着钻进车厢。


 厚重的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冰冷的光线和可能的窥探,狭小的空间瞬间被昏暗笼罩。


 他背靠着冰冷的车壁,再也支撑不住,剧烈地喘息起来,胸口如同风箱般起伏,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


 “姓元……姓元……”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颤抖,脑海中全是儿子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以及裴徽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感情的眼眸。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驱散那灭顶的寒意。


 “必须成……必须成!韫秀……孩儿……”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大脑开始疯狂运转,思考着说服王忠嗣的每一个字、每一种可能、以及……最坏情况下的退路?不,他没有退路!想到此处,一股近乎绝望的狠厉取代了恐惧,在他眼中一闪而逝。“岳丈大人……休怪小婿……情非得已了!”


 紫宸殿内,裴徽依旧伫立。


 片刻后,他对着那片阴影角落,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吐出两个微不可闻的字:“盯着。”


 那片阴影如同活物般,再次无声地波动了一下,随即彻底归于沉寂,仿佛从未有过异动。


 但一股更隐秘、更危险的暗流,已随着元载的马车,悄然流出了宫门,融入帝都清晨尚未完全苏醒的街巷之中。


 ……


 ……


 就在裴徽的指尖敲击过幽州的位置时,千里之外的幽州节度使府邸深处,一封用特殊药水写就、盖着狰狞狼头徽记的密信,正在烛火上被点燃。


 跳跃的火苗映照着一张阴鸷而野心勃勃的脸——韩休琳。他看着信纸化为灰烬,嘴角露出一丝残忍而期待的笑容,低声对身边一个胡人装束的心腹道:“告诉狼主,时机……快到了。长安,很快就要乱起来了。让他们……准备好。”


 心腹抚胸躬身,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凶光,无声地退入更深的黑暗。


 ……


 ……


 长安城东,闹市喧嚣声隐隐传来,却被一堵高墙隔绝在外。


 墙内,一座宅院静卧其间,如同繁华锦绣上褪色的一隅旧梦。


 朱漆大门早已不复王府当年的鲜艳欲滴,漆皮斑驳剥落,露出底下深沉的木色,像陈旧的伤口。


 石阶缝隙里,几簇青苔顽强地钻出,绿得刺眼,在冬日微弱的阳光下,无声诉说着门庭的沧桑变迁。


 昔年门前车水马龙、冠盖如云的盛景,早已被时光的尘埃掩埋,只余下满园生机勃勃的绿意。


 宅院深处,格局早已大变。曾经的亭台楼阁、曲水流觞之地,如今被一畦畦精心规划的菜圃取代。


 萝卜缨子翠生生地挺立,菠菜铺展着墨绿的叶片,几株越冬的青菜在难得的暖阳下舒展筋骨,绿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空气里弥漫着湿润泥土特有的、带着一丝腥甜的清新气息,混合着草木根茎被阳光烘烤后散发出的微涩芬芳,沁人心脾,却又隐隐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寂寥。


 自裴徽在天工之城内首创温棚之法,成功在滴水成冰的隆冬产出鲜嫩欲滴的蔬菜,并将天工之城出产、成本大幅降低的玻璃推广开来后,长安城中稍有家底的富贵人家便纷纷效仿,将这“四季如春”的奇观搬进了自家府邸。


 王忠嗣的这座宅院也不例外,甚至更显用心。


 足足半亩地大小的玻璃温房,像一块巨大无朋、澄澈透明的琥珀,镶嵌在素雅得近乎简陋的庭院中央。


 阳光慷慨地倾泻而下,穿过纤尘不染的晶莹玻璃,被过滤得暖融融、金灿灿,温柔地洒在整齐的田垄间。


 温房内,湿润的暖意包裹着每一寸空气,与外界的清寒凛冽形成了冰火两重天般的鲜明对比。


 水汽在玻璃内壁凝结成细密的水珠,缓缓滑落,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温房中央,王忠嗣正蹲在田垄间。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粗布短褐,裤脚高高挽起,沾满了湿润的新泥。


 他专注地为新栽下的一排茄子苗培土,动作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韵律,仿佛在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


 那双曾握槊擎旗、在万军阵前挥斥方遒的手,指节粗大如竹节,手背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褐色老茧和几道深陷的陈旧伤疤——那是朔方风沙与胡人弯刀留下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