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4章 内阁机制之五位宰相(第3页)
这耗费巨大心力、承载着千钧重担的宣读,即使对他这位才华横溢的文豪而言,也是一次精神与体力的巨大消耗。
广场上陷入了短暂的、绝对的寂静。仿佛那雷霆万钧的宣言仍在天地间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心神摇曳。
随即,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终于爆发——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冲天而起!
声浪滚滚,如同惊涛拍岸,一浪高过一浪,汇聚成席卷天地的洪流,似乎要将承天门的琉璃瓦都震落下来!
士兵们激动地以刀枪顿地,发出整齐的金铁轰鸣;官员们深深躬下身去,表达着最崇高的敬意。
整个承天广场变成了沸腾的忠诚之海。
裴徽端坐于龙椅之上,身形纹丝不动,如同风暴中心的礁石。
王维那篇华美绝伦、气势磅礴又杀气腾腾的登基诏书,字字珠玑,响彻云霄。
然而,裴徽这位马上得天下的开国之君,听着那些繁复的典故、华丽的辞藻、精心雕琢的排比,内心却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暗自思忖:“这王摩诘,文章写得是真好,念得也带劲,声若洪钟,气势十足……可朕听起来,还是不如郭千里站在沙盘前,用他那粗嗓门汇报军情来得明白痛快。”
“那些‘口蜜腹剑’、‘蠹国殃民’、‘包藏祸心’……嗯,说的是谁朕倒是知道。可这‘承天景命’、‘秉忠贞之志’、‘授民以安邦定国之道’……听着是威风,可落到实处,终究是兵要练,粮要足,民要安,逆贼要剿!”
他深知,这锦绣文章是给天下人看的,是法统的象征,但他骨子里,更习惯的是军帐中的直白与效率。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丹陛之下那些熟悉的面孔,试图寻找一丝旧日的痕迹。
郭襄阳是裴徽最早跟着裴徽的心腹,这一位甚至曾经是漂亮娘亲的无敌舔狗,如今忠诚依旧炽热如火,但那眼神深处,已清晰地刻下了一道名为“君臣”的界限。
不再是并肩作战的兄弟,而是仰望天威的臣子。
王维、元载等人恭敬中带着谨慎,谨慎中透着疏离。
他们看到的是皇帝,不再是裴帅。
特别是李太白,那复杂难言的眼神和微微回避的姿态,更是将这份距离感放大到了极致。
那份曾经月下对饮的洒脱与不羁,已被朝服的庄重与御座的威严彻底阻隔。
一种深沉的、刺骨的孤独感,在这震耳欲聋、几乎要掀翻屋顶的狂热欢呼声中,反而更加尖锐地刺中了他。
帝王之路,注定孤寒。
他只能在心底默默希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小仙、九娘……但愿你们,在这深宫之外,还能记得从前那个裴徽。”
这龙椅是天下至尊之位,亦是隔绝七情六欲的冰冷孤峰。
新朝的大幕,在这激昂与孤寂交织的复杂乐章中,已然拉开。
短暂的群臣朝贺声浪如潮水般退去,偌大的承天门广场上,只剩下旌旗猎猎和十万余众刻意压抑的呼吸声。
空气中弥漫着香烛、新漆、以及冬日阳光晒在冰冷金砖上的独特气味。
袁思艺,这位新帝登基后地位愈发显赫的大太监,此刻整了整紫袍玉带,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历史性的空气都吸入肺腑。
他趋步上前,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而恭敬,在距离御座九步之遥处停下,向着那高高在上的身影——天授皇帝裴徽,深深一躬,额头几乎要触到冰冷的金阶。
他的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御座之上,裴徽身着玄黑衮服,十二章纹在初升的朝阳下闪烁着威严的金光。
沉重的十二旒冕冠垂下的玉串,在他眼前形成一道若隐若现的珠帘,也巧妙地掩去了他眼底深处的一丝疲惫。
昨夜,为了敲定这份即将宣读的圣旨,他与心腹重臣们彻夜未眠,争论、妥协、最终达成共识的每一个瞬间,此刻都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他看到袁思艺的动作,只是几不可察地抬了下右手食指,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极其短暂的弧线,没有任何言语。
这个细微的动作,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袁思艺心中激起涟漪。
这抬指一瞬,胜过千言万语。
袁思艺,果然是最懂朕心的人。
这满朝文武,十万军民,又有几人能懂这御座之重?
昨夜烛火下,颜卿的刚直、王维的圆融、元载的闪烁、王忠嗣的沉稳、罗晓宁的果决……还有那方玉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指尖触及的温润与印泥的沉甸,是权力,更是枷锁。
这新朝的第一缕阳光,便已灼人。
袁思艺心领神会,那微抬的手指是“宣”的旨意。
他利落地转身,动作带着一种宫廷特有的韵律感。
从身后小太监高举的紫檀木托盘上,他取过另一卷同样明黄、但图案迥异的圣旨——与之前那份威严的龙纹不同,这份圣旨上精绣着翱翔的瑞鹤与翻涌的祥云,象征着恩典与新生。
他双手将其高高擎起,在阳光下展开,明黄的绸缎反射出柔和的光晕。
“诏曰——”袁思艺那标志性的尖细嗓音再次响起,穿透了广场的寂静,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宽仁与庄重,回荡在承天门前。
这份圣旨的内容,裴徽早已烂熟于心。
从最初的腹稿,到与颜真卿、王维、元载、王忠嗣、罗晓宁等重臣在紫宸殿的激烈争论,再到昨夜烛火摇曳下的最后定稿,每一个字都凝聚了心血、智慧与权力的博弈。
尤其是最后,当他的手指稳稳按下那方新鲜出炉的、用整块和田美玉雕琢的传国玉玺时,指尖传来的温润触感、朱砂印泥沉甸甸的份量,以及灯光下“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古朴篆字闪耀的微光,都让他灵魂深处为之震颤——一个属于裴徽、属于“天授”的时代,随着这方印玺的落下,确凿无疑地降临了。
圣旨的内容冗长而具体,是新帝登基的恩典与帝国新制的基石:
第一部分:大赦天下。
袁思艺的声音带着悲悯:“……上体天心,下恤民瘼……除十恶不赦之罪(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外,余罪皆减等论处……囚徒感泣,囹圄为之一空……”
这消息如同寒冬后的第一缕春风,瞬间抚慰了无数颗绝望的心。
在广场边缘专门划出的区域,一些身着粗布、面容憔悴的囚徒家属中,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压抑的、难以置信的抽泣声,很快汇成一片低低的呜咽。
一位白发老妪踉跄着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对着御座方向连连叩首,干裂的嘴唇无声翕动,浑浊的泪水滴落在冰冷的石板上。
几个年轻的妇人紧紧抱在一起,肩膀剧烈地耸动,喜极而泣。这发自肺腑的悲喜,与广场中央的肃穆形成奇特的交响。
第二部分:蠲免恩典
袁思艺的语调转为温和:“……新元肇启,与民休息……特旨:天下赋税,蠲免三成,为期一载……徭役减半……务使耕者有其田,织者得温饱……”
这是最实在的惠民之举。在更外围的百姓观礼区,短暂的惊愕后,爆发出由衷的、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声浪滚滚,直冲云霄,震得广场两侧铜鹤香炉中的香烟都为之摇曳。
许多面黄肌瘦的农夫激动得涨红了脸,粗糙的大手用力拍打着同伴的肩膀;织工打扮的妇人则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低声念叨着“活路来了,活路真的来了”。
这欢呼是发自内心的拥戴,比任何朝贺的万岁声都更显真实。
第三部分:定鼎新制
袁思艺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清晰、有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一位官员的心上。
这是满朝文武屏息凝神、翘首以盼的核心,空气仿佛凝固了:
“中枢改制,设内阁,为天子辅弼,总领国政……定员五至九,兹首开五席:严庄、颜真卿、王维、元载、罗晓宁……杜黄裳为秘书监,掌内阁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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