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6章 发兵蜀地之朱雀军团(第2页)

殿内,铜漏依旧滴答。巨大的舆图沉默地铺展,剑门关的朱砂印记,在烛光下红得刺眼,仿佛已渗出血来。

战争的序曲,已然奏响。

……

……

天授一年,三月十一日,天工之城。

长安城的黎明被一层灰白、凝滞的薄雾所吞噬。这雾,不像往日的轻纱,倒像浸透了铁锈和硝烟味的裹尸布,沉甸甸地压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

昔日卯时便人声鼎沸的坊市,此刻死寂得令人心悸。

唯有金吾卫巡逻队沉重、规律、带着金属摩擦声的脚步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铿!铿!铿!”,每一声都敲打在每一个缩在家中门缝后窥视的市民心头,宣告着帝国心脏已进入戒严的铁箍之中。

空气中,那挥之不去的铁腥气和硫磺燃烧后的焦糊味,无声地诉说着战争已非预言,而是迫在眉睫的窒息。

天工之城核心印刷工坊。

巨大的机器如同史前巨兽的心脏,在封闭的空间内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粗大的活塞杆不知疲倦地上下抽动,带动着巨大的齿轮咬合旋转。

灼热的水汽混合着浓烈刺鼻的油墨味,形成一层油腻的薄雾,笼罩着整个工坊。

光线透过高窗上厚厚的尘埃,勉强照亮了下方飞速转动的巨大滚筒。

滚筒每一次滚动,都伴随着沉重的“咔哒”声,将坚韧的桑皮纸狠狠压向布满凸起文字的印版,瞬间留下墨迹淋漓、仿佛带着血色的诏书文字。

几位身着黑色劲装、腰佩短刀的不良将,如同铁铸的雕像,分立在工坊关键位置。

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在弥漫的蒸汽和油墨烟气中,精准地扫视着每一道工序、每一个工人的动作。

一脸清冷的葵娘正背着手,站在一台最大的印刷机旁。

她手指焦躁地敲击着冰冷的金属机架,发出“哒、哒、哒”的轻响,与机器的轰鸣形成不和谐的背景音。

“太慢了!”葵娘的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纸摩擦着喉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压过了机器的噪音,清晰地传入每个工人的耳中,“油墨再稠一分!滚筒压力加半成!我要每一张纸上的字都像刀刻斧凿一般,让蜀地的逆贼看一眼就魂飞魄散!陛下的意志,不是写在纸上,是要用这墨印,钉进他们的骨头里!”

她猛地一挥手,指向堆积如山的桑皮纸卷,“十五万份!一份不能少!日落前,必须全部印完、捆扎完毕!延误者,军法从事!”

工坊内的空气仿佛又凝固了几分。

工人们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手上的动作更快,几乎带出了残影。

印好的纸张带着浓重未干的油墨气息,如同沉重的铅块,被飞快地传递、整理、捆扎成卷。

每一卷都仿佛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

工坊沉重的铁门被轰然推开,刺鼻的气味涌出,又被清晨冰冷的空气稀释。

门外,数百名精悍的身影如同蛰伏的狼群,早已静候多时。

他们穿着粗布短褐、商人长袍或农夫蓑衣,刻意收敛了锋芒,但那一双双扫视四周、精光四射的眼睛,和腰间、背后、袖中隐约鼓起的硬物轮廓,无声地宣告着他们绝非善类——这是帝国最锋利的暗刃,不良人。

沉重的檄文包裹被迅速、无声地分发到每个人手中。一个年轻的面孔掂量了一下包裹,低声对身旁的同伴道:“老鬼,这分量,够压死几匹马了。”

被称作老鬼的中年汉子,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他咧嘴无声地笑了笑,露出焦黄的牙齿:“压死马?小子,这玩意是要压垮蜀地人心的!拿稳了,这可是陛下的‘问候’。”

“出发!”雷厉站在门阶上,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冰冷的两个字。

“喏!”数百人齐声低应,如同闷雷滚过。

随即,翻身上马的动作整齐划一,数百匹骏马同时发出压抑的嘶鸣。

马蹄裹着厚布,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他们如同融入水中的墨点,瞬间化整为零,分成数十股暗流,悄无声息地汇入通往蜀地的各条驿道、商路、山径、甚至隐秘的樵夫小径。

马蹄声由近及远,由清晰变得模糊,最终消失在薄雾笼罩的群山之中,如同密集的鼓点,敲碎了关中平原虚假的宁静,也敲响了蜀地命运那沉重而急促的警钟。

那些被快马加鞭送走的桑皮纸上,墨迹淋漓的文字,仿佛带着无形的火焰与雷霆之力,在每一个被迫或主动阅读者的心中炸响:

“眷兹蜀地,天府之国,惨遭寸折,百姓困苦,车马凋零……”

字里行间,是对蜀地现状的悲悯描绘,亦是攻心的起点。

“…谨以至诚,宣告天下,大唐文武大圣兴法皇帝裴徽,气愤风云,志安社稷!”

裴徽的尊号被刻意强调,威严直透纸背。

“今感一身之责任,率堂堂之师,息贼安民,收归蜀地,以事祥和,此大仁大义举也!”

将征伐包装为拯救,占据道义制高点。

“令旗所至,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其或违拒天兵,九族并诛无赦!”

杀气陡然而起,冷酷无情的最终通牒,字字如刀!

“盖天道助顺,必致万灵之归;王师有征,更无千里之敌。咨尔士庶,久罹困残,其肩向化之心,咸适更生之路。敢稽朕命,后悔何追……”

以天命王师自居,威逼利诱,断绝退路。

这不仅仅是文字,它是裹挟着铁与火的战争号角,是帝国意志不可阻挡的宣言。

它随着不良人的马蹄,如同无声的瘟疫,迅速在蜀地的每一个角落蔓延开来。

在成都府衙昏暗的灯下,在剑门关隘凛冽的风中,在锦江茶馆嘈杂的人声里,在田间地头劳作的农夫耳语间……恐慌如同投入静水的巨石,激起层层涟漪,无声的震动在蔓延,空气里开始弥漫开绝望的气息。

长安,权力中心。

朱雀大街两侧,身披玄甲的重装步兵如铜墙铁壁,长戟森然林立,冰冷的目光穿透面甲缝隙,隔绝了一切窥探的视线,将皇宫拱卫成风暴中心唯一的孤岛。

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紫宸殿深处,巨大的沙盘几乎占据了半个殿堂,精细地模拟着大唐的山川地貌。

年轻的皇帝裴徽,身着玄色常服,负手立于沙盘前。

他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睛,深邃如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代表蜀地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模型。

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缓缓划过那些代表着秦岭、大巴山、剑门关的凸起,最终停留在成都平原的模型上,指尖微微用力,仿佛要将那微缩的城池捏碎。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裴徽心中默念,这并非诗意的夸张,而是冰冷的现实。

此战,必须快!准!狠!以雷霆之势碾碎任何抵抗,方能震慑天下蠢蠢欲动之徒。

他深知,这第一战,不仅关乎蜀地归属,更关乎他这位“兴法皇帝”的权威能否真正树立。

一丝犹豫或软弱,都可能引来群狼环伺。

沙盘上代表利州的标记,在他眼中仿佛变成了一个不断跳动的、充满诱惑与危险的血色符号。

一丝冰冷的决绝,在他眼底深处凝结。

……

……

河北前线,龙武军团大营。

中军大帐内,炭火驱散着北地的春寒。

郭子仪端坐帅案之后,须发已染上浓重的霜雪之色,然而腰背依旧挺直如千年古松,透着一股历经沧桑却岿然不动的沉稳。

他面前巨大的舆图详尽标注着幽州方向的每一处山川、隘口、河流。

斥候如同穿梭的织梭,流水般进进出大帐,带来关于幽州韩休琳部的最新动向:兵力调动、粮草囤积、游骑活动范围……

“幽州方向可有异动?”郭子仪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穿透力,回荡在帐内。

“禀大帅,韩逆主力似在加固城防。但其游骑活动范围向南延伸了二十里,已与我方前哨斥候发生数次小规模接触。”

一名斥候都尉单膝跪地,快速禀报。

郭子仪微微颔首,目光如炬,锁定在舆图上几处关键隘口。

“狡狐韩休琳,狠如豺狼。他按兵不动,未必是怕了老夫,恐是想坐山观虎斗,待陛下西征蜀地,我军主力被牵制,再趁隙南下,火中取栗。”

他抬起布满老茧的手,重重按在舆图上代表井陉关的位置,“传令各关隘守将:加固城防,深挖壕堑,滚木礌石备足!昼夜巡哨,加倍警惕!多派精干斥候,深入幽州腹地,我要知道他韩休琳每日吃几碗饭!”

“龙武军团,就是钉死在河北大地上的一根铁桩!绝不能让幽州一兵一卒,越过防线半步!”命令斩钉截铁,带着百战老帅的自信与不容置疑。

帐外,龙武军团庞大的军阵肃然矗立在河北平原上,旌旗猎猎,矛戟如林,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北境铁壁,散发着凛冽的杀气,死死扼住了幽州南下的咽喉。

……

……

河南,黄河渡口水寨。

凛冽的河风带着湿冷的腥气,吹得新建水寨高台上的旌旗哗啦作响。

虎贲军团大将军冯进军正值壮年,身形魁梧如山,面容线条刚硬如同斧劈刀削。

他身披猩红大氅,按剑而立,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脚下繁忙的景象。

黄河波涛汹涌,新建的浮桥在风中微微晃动。

精锐的虎贲步骑排成长龙,甲胄鲜明,步伐铿锵,正源源不断地通过浮桥,开赴遥远的淮河沿线。

更远处的河湾里,新下水的战船排列成阵,船体还散发着桐油和木材的清香。一群群被收编的“水贼”(实则是精挑细选、熟悉水性的渔民和漕工),在军官粗粝的呵斥声中,笨拙却拼命地操练着升帆、划桨、接舷。

“太慢了!蜗牛爬都比他们快!”冯进军眉头紧锁,对着身旁汗流浃背的传令兵低吼道,声音像铁片刮过砂石,“告诉船厂督造,老子不管他用什么法子!人歇船不歇!给我昼夜不停地赶工!我要艨艟!我要斗舰!我要能在长江里横着走的楼船!三天后,我要看到新下水的战船数量翻一番!”

他猛地指向南方,仿佛要穿透重重迷雾,直抵江南,“永王李璘那个黄口小儿,仗着几条破船就在江南耀武扬威,做他的清秋大梦!这些船,就是我们将来踏平江南的浮桥!告诉水军都尉,操练再狠点!见血!只有见了血的水军,才是能打仗的水军!”

他的话语如同出鞘的战刀,锋芒毕露,带着一股踏碎一切的蛮霸气势。

整个水寨在他的意志下仿佛一台开足马力的战争机器,轰鸣运转。

虎贲军团如同一柄锋芒毕露的巨剑,剑尖直指富庶而动荡的江南,水陆并进的巨大压迫感,让黄河两岸的空气都为之冻结。

……

……

三月十三日,长安城外,朱雀军团大营。

破晓的曙光如同利剑,终于刺破了连日笼罩的阴霾与薄雾。

巨大的校场被无数熊熊燃烧的火把和初升朝阳的金辉共同映照,亮如白昼,纤毫毕现。

四万朱雀军团将士,连同两千名全身笼罩在特制黑色札甲、连战马都披挂黑色马铠的特战大队黑骑兵,已然列阵完毕。

整个军阵如同钢铁浇铸的森林,寂静无声,唯有无数盔缨、甲片在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骑兵方阵居左,战马披挂轻便的环片甲,鼻息喷吐着长长的白雾,不安地刨动着裹着布的马蹄。骑士们腰挎制式横刀,背负强弓劲弩,眼神透过面甲,只有一片冰寒的杀意。

步兵方阵居右,重甲步兵如山如岳,手中的长柄陌刀如同钢铁荆棘;轻甲刀盾手则如磐石般稳固,圆盾紧护身前,环首刀斜指地面。

长矛如林,密集的枪尖形成一片令人胆寒的死亡金属反光带。

一股无形的、凝聚到极致的肃杀之气,沉甸甸地弥漫在空气中,压得人喘不过气,直冲云霄,连盘旋的飞鸟都远远避开。

“轰隆隆——”

沉重的营门被缓缓推开。

天授皇帝裴徽,驾临!

他并未乘坐銮驾,而是身披一领打磨得锃亮耀眼的明光铠,猩红如血的披风在晨风中猎猎飞扬。

他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神骏异常、唯有四蹄雪白的“乌云踏雪”神驹之上,在百余名同样黑甲黑骑、宛如地狱使者的近卫簇拥下,缓缓进入校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