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9章 一网打尽(第2页)

“跑!跑啊!回林子里去!”残存的意志彻底瓦解,幸存的蜀军哭爹喊娘,像被沸水浇灌的蚁群,丢盔弃甲,完全失去了方向,只想不顾一切地远离这片带来死亡的黑色钢铁洪流。

什么战利品,什么生路,都成了虚幻的泡影,只剩下最原始、最卑微的求生本能驱使着他们四散溃逃。

杨成乐亲眼目睹了他寄予厚望的“精锐”,在那些沉默的黑色铁骑面前如同麦草般被成片收割、粉碎。

他脸上那癫狂的狂喜早已凝固,扭曲成一种混合着极致的惊骇、难以置信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惧!

他引以为傲的勇武和半生沙场经验,在这些非人的、钢铁铸就的杀戮机器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挥舞着断了一截的横刀,声嘶力竭地试图收拢溃兵,声音因恐惧而变调:“不许退!顶住!给我顶住!结圆阵……”

然而,话音未落,就被汹涌倒卷的溃兵潮狠狠撞开。

几个慌不择路的士兵甚至将他胯下同样受惊的战马挤得连连后退。

巨大的挫败感和死亡的阴影将他彻底笼罩。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虚妄的幻想。

他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困兽犹斗的狠色,用刀背狠狠抽打马臀,试图强行调转马头,脱离混乱的战场核心,向官道另一侧更茂密、地形更复杂的山林深处逃窜!

那里沟壑纵横,荆棘密布,或许能摆脱这些钢铁魔鬼的碾压!

然而,一道黑色的死亡闪电比他更快!

王玉坤在率领黑骑如同热刀切黄油般凿穿敌阵的瞬间,那双鹰隼般的冰冷眸子,就已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牢牢锁定了乱军中那身显眼的、破损却依旧华丽的明光铠——蜀军主将杨成乐!

他猛地一勒缰绳,座下那匹神骏异常、通体乌黑如缎的巨马如同通灵般瞬间领悟,四蹄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如同离弦之箭,骤然脱离了大部队冲锋的洪流,化作一道贴地飞掠的黑色闪电,直扑杨成乐仓惶逃窜的背影!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沉重的马蹄声中急速缩短!

王玉坤双手紧握那柄比其他黑骑马刀更长、更厚、刀背带着狰狞暗红色血槽的巨大马刀,高高举起!

没有呼喝,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一道凝聚了千钧之力、撕裂空气、带着凄厉鬼啸般的刀光,如同九天坠落的雷霆,朝着杨成乐脖颈与肩膀的连接处,斜劈而下!

刀势之猛、之快,仿佛要将空间都斩断!

劲风如刀,死亡的阴影瞬间将杨成乐全身笼罩!

他全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无数次生死边缘挣扎磨砺出的本能再次救了他。

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扭身,几乎是背对着刀光,同时将手中那柄早已卷刃不堪、布满崩口的横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和最后一点悍勇,斜斜向上格挡!

他眼中还残留着一丝最后的疯狂和不甘的侥幸!

他不相信自己会如此轻易地葬身于此!

“铛——咔嚓!!!”

一声震耳欲聋、几乎要撕裂所有人耳膜的金铁交鸣巨响!

刺目的火星如同炼钢炉中炸开的铁花,在两人之间爆开,瞬间又熄灭!

杨成乐只觉一股沛然莫御、如同山岳崩塌般的恐怖力量,顺着刀柄狠狠撞入他的双臂!

剧痛传来,虎口瞬间完全崩裂,鲜血如同小蛇般喷溅而出!

他那本就饱受摧残、韧性尽失的横刀,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如同濒死哀鸣的脆响,竟被硬生生从中劈断!

半截断刃旋转着,带着呜咽的风声飞向半空,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黯淡的弧线,最后叮当一声落在地上。

王玉坤那巨大的淬毒马刀,去势仅仅被阻了微不足道的一瞬,冰冷的刀锋带着死亡的幽蓝寒光,顺着劈断对方兵器的轨迹,顺势而下,角度由凌厉的劈砍变为一个更加刁钻凶残的斜撩!

刀锋切开空气,发出鬼哭般的尖啸!

“噗嗤——!”

利刃切入血肉、斩断骨骼的声音,沉闷而清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湿腻感。

刀锋从杨成乐的左肩锁骨处狠狠劈入,势如破竹般撕裂坚固的明光铠甲片,切开皮肉,斩断肋骨,一路向下,摧枯拉朽,直至右腹!

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破碎的内脏碎片和断裂的肠子,狂喷而出!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杨成乐脸上的惊骇、绝望、不甘,以及最后一丝疯狂和困兽犹斗的戾气,瞬间彻底凝固。

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停滞。

他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几乎被斜劈成两半的躯体,看着那如同泉涌般喷出的、属于他自己的、尚带着体温的温热血液,溅落在身下同样沾满血污的黑色战马鬃毛上。

剧痛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意识。

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粘稠的血液不断从他口鼻中涌出。

他的视线模糊、涣散,却死死聚焦在眼前那具冰冷漆黑面甲下唯一露出的、毫无波澜、如同深渊寒潭般的眼眸上。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竭力抽气般的漏气声。

他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吼出什么,是诅咒?是不甘?还是对那遥远成都繁华的最后一瞥?

最终,却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

眼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熄灭,瞳孔彻底扩散开,映照着上方被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惨淡天空。

庞大的身躯失去了所有支撑,轰然一声,如同被伐倒的千年巨木,沉重地从马背上栽落,重重砸在布满尘土、血污、箭杆和断刃的官道上,激起一片混合着血腥味的尘埃。

鲜血迅速在他身下洇开,形成一滩不断扩大的、粘稠的暗红色湖泊,缓缓渗入干渴的土地。

蜀中也算是名将的杨成乐,殒命于特战营黑骑郎将王玉坤的刀下!

他至死都无法相信,自己竟会如此轻易、如此彻底地败亡在区区一千伏兵手中,甚至连像样的抵抗都没能组织起来,连一个像样的对手都未能真正交锋,便如同蝼蚁般被碾碎。

王玉坤勒住战马。

巨大的黑马在他身下打了个沉重的响鼻,喷出两道带着血腥味的热气,碗口大的铁蹄在血泊边缘不安地刨动了一下。

他看都没看地上那具曾经叱咤风云、此刻却与寻常尸骸无异的躯体。

冰冷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冰锥,缓缓扫过整个战场。

残余的蜀军已被黑骑如同驱赶羊群般分割包围成无数细小的、绝望的漩涡。

黑骑沉默地策马环绕、切割、突刺。

每一次刀光闪过,必定伴随着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和生命的消逝。

惨叫声、求饶声、兵器落地的叮当声此起彼伏,却无法让那些黑色的身影有丝毫动容,连马蹄的节奏都未曾改变。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内脏的腥臊味、铁锈味和死亡的气息,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

王玉坤举起手中那柄还在向下滴落粘稠鲜血的巨大马刀。

刀刃上沾染的粘稠血液正顺着那幽蓝色的淬毒刃口缓缓流淌、滴落,在血泊中溅起微小的涟漪。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冰冷,如同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日常事务,不带一丝胜利的喜悦或杀戮后的波动:

“肃清残敌,不留活口。”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杨成乐倒毙的位置,“割下杨成乐首级,硝制妥当,以最快速度送往张帅中军帐。”

“得令!”旁边一名同样全身覆甲、只在面甲缝隙中露出一双冰冷眼睛的黑骑什长,沉声应命,声音如同铁石相击,同样不含任何温度。

沉闷而均匀的马蹄声、刀锋切入骨肉的闷响、以及渐渐稀疏下去、最终归于沉寂的惨嚎,构成了这片猩红官道的终曲。

黑骑们沉默地执行着命令,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在完成最后的工序。

阳光依旧透过树叶的缝隙,吝啬地洒下斑驳跳跃的光影,只是这一次,光影落下的,是一片由粘稠的鲜血、零落的残肢、破碎的甲胄和无边的绝望铺就的猩红地毯。

……

……

在这片死寂的修罗场之外,不算远的南方崎岖山路上,蒙舍龙残部拖出的长长队伍,正疲惫地翻越一道山梁。

队伍最后,那个曾注意到乱石异样的南诏老兵阿达叔,忍不住再次回头,望向利州城方向遥远的天空。

那里,似乎隐约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如同幻觉般的沉闷轰鸣。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忧虑更深了。

狭窄的谷道两侧,是遮天蔽日的原始密林。

参天古木虬枝盘结,粗壮的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其上,垂落的须根织成一道道昏暗的帷幕,贪婪地吞噬着本就稀薄的光线,只在头顶留下一条扭曲、灰蒙蒙的天空裂隙,压抑得让人窒息。

崎岖不平的地面,湿滑的青苔覆盖着尖锐嶙峋的岩石,每一步踏下都伴随着碎石滑落的细碎声响。

对于任何依赖速度和冲击力的骑兵而言,这无疑是噩梦般的地形。

此刻,这地狱般的隘口,却被另一种沉重而绝望的喧嚣所填满。

“嗒…嗒…嗒…嗒…”马蹄踏在碎石上的脆响,带着一种仓皇的节奏。

“嗬…嗬…嗬…”士兵们粗重的喘息,混杂着压抑的痛苦呻吟,如同破旧风箱在拉动。

在这支狼狈的队伍最前方,如同移动堡垒般矗立着的,是南诏主将蒙舍龙。

他赤膊骑坐在他那头伤痕累累、却依旧雄壮的坐骑“怒山”宽阔的象背之上。

蒙舍龙的身躯宛如铁塔,古铜色的皮肤在汗水和干涸的血污下泛着油光,虬结的肌肉如同盘踞的老树根,上面纵横交错着数不清的狰狞旧疤,以及数道仍在渗血的新伤。

一条染成暗红色的兽皮随意围在腰间,便是他此刻唯一的装束。

他那张被横肉堆满的脸上,此刻扭曲着一种奇异的混合表情:一路奔逃带来的深深疲惫刻在眼角的皱纹里,而下撇的嘴角却向上扯出一个近乎癫狂的弧度,铜铃般的双眼中燃烧着劫后余生的欣喜。

他粗糙的大手紧握着一柄造型奇诡、弧度惊人的弯刀——“饮血”。

刀身黝黑,唯有刀刃处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刀柄处镶嵌的一颗鸽血红宝石,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凝固的血液,散发着不祥的红芒。

“哈哈哈——!”蒙舍龙猛地仰头,发出一阵破锣般的狂笑,刺耳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惊起几只潜伏在林中的飞鸟,扑棱棱地冲向灰蒙的天空。

“唐人蠢猪!真是天助本王!”他用生硬的南诏土语咆哮着,声音里充满了鄙夷和狂喜,“在这种鸟不拉屎、猴子都嫌挤的鬼地方,用骑兵堵本王?还他娘的就这么点人?!”

他用力拍打着“怒山”粗糙厚实的象皮,巨大的力量让巨象不满地甩动长鼻,喷出一股带着草腥和骚臭的热气,溅了旁边几个亲兵一脸。

蒙舍龙猛地高举“饮血”,刀尖直指隘口处那片沉默得令人心悸的黑色阵列。

他的声音如同滚雷,充满了煽动性的狂热:“儿郎们!睁开你们的眼睛看清楚!那是什么?那不是铁壳子!那是天神赐给我们的宝贝!是汉人给我们送来的礼物!有了它们,我们就是真正的不败之师!象兵在前——”

他声嘶力竭地吼道,“给本王冲过去!踏平他们!把他们连人带马都踩成肉泥!夺了他们的铁甲!抢了他们的宝刀!冲出这个鬼地方!南诏的金山银山,唐人水灵灵的女人,任你们享用!山神庇佑我们!”

他身后,是仅存的三千多南诏残兵。

他们个个衣衫褴褛,布满了尘土、血污和草汁,许多人身上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口,眼神中交织着对死亡的深切恐惧和一丝被蒙舍龙强行点燃的、对生路与掠夺的疯狂渴望。

这渴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炽热。

他们挥舞着简陋得可怜的武器——用坚韧藤条编织的盾牌,削尖淬毒的竹矛,缺口卷刃、甚至绑着木棍勉强固定的弯刀,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和含混不清的战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