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1章 攻破剑门关之法

裴徽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周刺史,利州已复,此乃征蜀首捷之地!其意义,非仅一城之得失,实为大军深入蜀地之根基,咽喉命脉之所系!稳定民心、恢复生产、保障大军粮秣辎重源源供给——此三事,重于泰山!万不可有丝毫差池!勿负朕与朝廷厚望!”


 周文清大礼参拜,声音清晰而坚定:“陛下教诲,微臣铭记五内!文清此去,必殚精竭虑,鞠躬尽瘁,不负陛下、不负朝廷利州百姓之托!”


 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升迁的喜悦,只有沉甸甸的责任和破釜沉舟的决心。


 很快,一支由周文清为首,辅以精通刑名、钱谷、农桑的干练属官组成的小小队伍,在精锐府兵的保护下,悄然离开了长安。


 他们肩负着治理与重建的千斤重担,踏上了通往利州、通往那战火初熄之地的漫漫长路。


 ……


 ……


 夕阳的余晖如同熔化的赤金,慷慨地泼洒在利州城头、街巷、以及那座已变作征蜀大军临时帅府的原刺史府邸。


 白日的喧嚣与躁动渐渐沉淀下去,一种大战前特有的、令人窒息的凝重开始弥漫。


 帅府议事厅堂内,巨大的牛油蜡烛被一一点燃,橘黄色的火焰跳跃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


 浓烈的蜡油气味混合着皮革、金属和男性体汗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中。


 跳动的火光将墙壁上悬挂的那幅巨大蜀地舆图映照得光影斑驳,诡谲莫测。


 舆图中央,剑门关的位置被特意用浓稠如血的朱砂重重圈出,在摇曳的光影中,如同一只狰狞的血眼,冰冷地俯视着厅内每一个人。


 张巡端坐主位,玄甲在烛光下反射着幽暗深邃的光泽。


 他面容沉静如水,目光却如同深潭,手指无意识地、极有规律地轻叩着铺有厚实兽皮的硬木桌面,发出低沉而单调的“笃、笃”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仿佛敲击在每个人的心鼓之上。


 下方,果毅都尉以上的将领们按品阶分列左右,甲胄在身,如同钢铁的雕像般肃然而立。


 空气凝重得仿佛凝固的铅块,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甲叶偶尔因细微动作摩擦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嚓嚓”轻响。


 会议伊始,便是对利州之战的总结。


 当行军司马用平板无波的语调念到“各部伤亡合计,损失不过千余人”时,一名老将再也按捺不住胸中澎湃的激荡,猛地一拍自己粗壮的大腿!


 “啪!”


 一声脆响,如同惊堂木拍案,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震得旁边将领耳朵嗡嗡作响。


 “大将军!了不得啊!真真了不得!”老将声若洪钟,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他环视众人,脸上那道疤因兴奋而微微发红,“咱们这仗打的,简直神了!损失千把人,就拿下了利州这等坚城!嘿嘿,照这么下去,蜀地那些怂包软蛋,怕不是望见咱天工军团的旗号,就要尿了裤子,望风而降?那咱们这些提着脑袋、憋足了劲儿来的兄弟,岂不是要英雄无用武之地,只能干瞪眼看着,等着领功劳啦?哈哈哈……”


 他粗犷的笑声在厅内肆无忌惮地回荡,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得意和畅快,冲淡了几分凝重的气氛。


 右军郎将张小虎——张巡的族侄,性格沉稳,心思缜密,是其最倚重的臂膀之一——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温和却含蓄的笑意。


 他轻轻咳了一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老将的笑声:


 “刘老将军,切莫轻敌。”


 他目光转向舆图上那刺目的朱砂红圈,“利州之所以易得,非战之功,实乃谋定而后动之功。不良府密探,还有特战营的诸位勇士,才是此战首功!”


 他语气诚挚,带着敬意,“若非他们料敌于先,识破杨成乐夜袭之奸计,更以雷霆手段,于万军之中夺门、放吊桥……以利州城垣之坚,蜀军、南诏援军之众,我军若强攻……”


 他微微一顿,声音转沉,仿佛看到了那惨烈的景象,“损失何止十倍?只怕此时你我,仍在城下与敌苦战,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他目光扫过对面角落。


 那里坐着一人,仿佛自带一片阴影。


 一身毫无纹饰的黑色轻甲,包裹着精悍的身躯,面容冷峻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几乎没有任何表情,正是特战营统领王玉坤。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柄收入鞘中的绝世凶刃,只有那双偶尔抬起的眸子,锐利如刀锋,能割裂空气。


 张小虎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瞬,语气更加凝重:“接下来的剑门关……那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插翅难飞之地!杨国忠必倾力死守,绝不会再如此轻易了。”


 “张将军所言极是!”


 “正是此理!”


 “剑门天险,非比寻常!”


 几位老成持重的将领纷纷点头附和,厅内因刘姓老将而起的短暂轻松瞬间被更加深沉的肃杀取代。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不由自主地投向舆图上那只狰狞的“血眼”——剑门关。


 绝望的阴云,仿佛随着那朱砂的色泽,无声地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张巡微微颔首,脸上并无丝毫因利州大捷而生的得色,反而因提及剑门关而更加严肃,眉宇间凝聚着挥之不去的凝重。


 他的声音洪亮而稳定,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诸位将军所言,切中要害。此次利州克复,特战营侦察小队与不良府利州分部的弟兄们,深入虎穴,临危不惧,居功至伟!本帅已将其首功,随捷报星夜驰送长安,呈于陛下御前!朝廷必有厚赐!此乃他们应得之荣!”


 赵小营和王玉坤立刻起身。


 赵小营抱拳,声如洪钟,脸上带着自豪:“谢大将军抬爱!都是分内之事!不良府的兄弟,没一个孬种!”


 王玉坤则只是微微一躬身,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


 面甲下的嘴唇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吐出两个冰冷坚硬、毫无温度的字眼:“职责。”


 随即,他便重新落座,恢复成那尊沉默的黑色雕像,仿佛刚才起身的只是一道无关紧要的幻影。


 张巡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幅巨大的舆图,手指缓缓划过代表利州的位置,最终,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重重地、带着千钧之力,按在了剑门关那片刺目的朱砂之上。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仿佛吸入了厅内所有的凝重,再开口时,声音沉郁如闷雷,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冷厉:


 “利州入手,我军便有了立足之地,进可攻,退可守,于征蜀大业,意义非凡!然……”


 他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出鞘的利刃,带着凛冽的杀意,“可惜那杨成乐,困兽犹斗,突围前竟丧心病狂,纵火焚毁了利州囤积的大批粮草!”


 他端起旁边案几上那粗陶大碗,抿了一口早已冰凉的苦茶,强行压下翻腾的怒意,继续道:“至于治理利州,安抚民心,恢复秩序,陛下早有圣断,已选派干员赴任。我等武人,当谨遵陛下旨意行事,不得僭越。”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鞭子,扫过厅内每一位将领的脸庞,“征蜀檄文与天工快报,已如春风化雨,使蜀地民心渐向长安。我军所过之处,便是朝廷的脸面,陛下的恩泽!故,本帅再次严令三军!”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无论官兵,凡有骚扰百姓、劫掠财物、奸淫妇女者——斩立决!此乃铁律,绝无宽贷!昨日那五颗头颅,便是明证!”


 厅内众将心头剧震,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们仿佛又闻到了城门上那浓烈的血腥气,看到了那死不瞑目的惨状。


 齐刷刷的甲叶摩擦声中,众人霍然起身,抱拳怒吼,声音汇聚成一股钢铁洪流,在厅堂内隆隆回荡:“谨遵帅令!吾等必约束部属,秋毫无犯!”


 “此外,”张巡放下茶碗,手指如同重锤,再一次狠狠敲在舆图剑门关的位置,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后方粮秣辎重,正日夜兼程,加紧调运利州!以此为枢纽,供给大军,事半功倍。当下之急,便是这——”


 他手指用力戳着那朱砂红圈,“剑门天险!欲破此关,必先知彼。赵将军,不良府探得的情报,你且详细道来!”


 “遵命!”赵小营早已准备多时,闻声大步走到舆图前。


 他展开手中一卷更为精细、边角磨损的羊皮地图,上面用浓淡不同的墨线精心勾勒出山川河流、关隘路径,并用细小的朱砂点标注着蜀军驻防要点。


 他的神情瞬间变得无比郑重,手指精准地点向地图中央那醒目的关隘标记,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揭示重大秘密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