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1章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
北岸河边。
带队都尉张猛看到大营南面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和更加混乱绝望的喧嚣,知道王玉坤带领的主力已经如同烧红的尖刀般成功刺入了敌人的心脏。
他眼中闪过一丝复仇般的快意,猛地拔出腰间的分水刺和短刀,低吼道:“换刀!跟我杀进去!搅他个天翻地覆,片甲不留!”
五十名浑身湿冷、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水鬼,拔出腰间的短刃、分水刺和手斧,如同五十条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藏身处猛地扑出,带着满身的泥泞和水汽,凶猛地冲向那些已被大火吞噬或正陷入极度混乱的北营边缘营帐和孤立的哨塔。
他们的任务不再是隐蔽放火,而是近身搏杀,用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制造更大的混乱和恐慌,尽可能多地收割生命,并随时准备接应可能从北面突围的主力。
冰冷的刀锋刺入温热的肉体,短斧劈开骨头的闷响,垂死的哀嚎……惨叫声在河岸边缘此起彼伏,为这地狱图景增添着新的音符。
大营核心。
王玉坤策马冲到一个巨大的、已被火油点燃的粮垛前。
火焰冲天,热浪滚滚扑面,烤得人脸皮发烫发痛,连眉毛似乎都要卷曲。
他看着金黄的稻米和饱满的黍子在烈焰中痛苦地扭曲、变黑、碳化,最终化为灰烬,心中一片冰冷与炽热交织。
就是这些粮食,在支撑着伪朝剑门关四万叛军与天授朝廷对抗,让忠于朝廷的四万朱雀军团将士血洒疆场!
烧掉它们,伪军前线的数万大军将不战自溃,剑门关天险将不攻自破!这火焰,是毁灭,亦是新生!
“将军!找到了!”一名浑身浴血、甲胄上带着刀痕箭创的队正,脸上混杂着汗水泥污和兴奋的红光,策马狂奔而来,声音嘶哑却透着狂喜,“找到他们的中军大帐了!武库就在旁边!还有……火油库!就在武库后面!守卫都跑去救粮仓的火了!”
“好!带路!”王玉坤的声音斩钉截铁,眼中寒芒更盛,“亲卫队,跟我来!重点烧!一粒米,一滴油,一根箭都不许给他们留下!烧光!炸光!”
在他的亲自率领下,数支最精锐的小队如同扑向垂死猎物的狼群,无视沿途零星的抵抗,朝着大营最核心、守卫本该最森严的区域猛扑过去。
沿途试图阻拦的零星伪军,如同螳臂当车,瞬间被碾碎。
很快,更猛烈、更恐怖的爆炸声和冲天的火光从大营中心区域轰然腾起!
轰——!!!!
首先是火油库!
特制的火箭点燃了泄露的火油,引发了惊天动地的爆炸!
一个巨大的、翻滚着黑烟的橘红色火球翻滚着升腾而起,如同地面上升起了一轮小太阳!
照亮了整片天穹,甚至盖过了河畔的星光,将整个无名小河映照得如同白昼!
燃烧的碎片如同火雨般四下飞溅,引燃了周围的一切!
紧接着是存放着大量火药、箭矢、兵器的武库!
连锁的殉爆发生了!更加密集、更加狂暴的爆炸声连成一片!
地动山摇!
中军大帐如同纸糊的玩具般被狂暴的气浪瞬间撕碎、点燃!巨大的冲击波将附近的人马像稻草人一样掀飞!
伪朝辎重大营的核心,彻底化为了燃烧、爆炸、死亡的地狱中心!烈焰与浓烟吞噬了一切,宣告着这座大营的彻底终结!
这场由王玉坤精心策划、水陆并进、以寡击众的致命夜袭,从朱狗娃清除第一道哨卡开始,到烈火焚天、核心爆炸,仅仅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伪朝守军完全被打懵、打散、打垮了!组织?抵抗?
在末日般的景象前彻底成了笑话。特战营以微小的代价,成功完成了这场看似不可能的任务。
无名小河边,冲天而起的火光映照着胜利者染血的刀锋,也映照着失败者堆积如山的尸骸和彻底化为灰烬、再无一丝价值的粮草辎重。
此战,伪朝囤积于辎重大营、供应剑门关四万大军半年之用的粮草军械,被一举彻底摧毁。
伪朝在剑门关的守势,就此被釜底抽薪。
而王玉坤和他麾下特战营的名字,将随着这场无名河畔的冲天大火,震动天下。
……
……
蜀中四月。
剑门关巍峨矗立于绝壁之巅,如同巨神扼守蜀道咽喉。
凛冽的山风,裹挟着巴蜀特有的湿冷雾气,如无形的巨掌,狠狠拍打着历经千年风霜的关城石壁。
水汽在冰冷粗糙的城砖上凝结成珠,又汇成细流,无声地淌下。
城楼之下,那条蜿蜒如蛇、狭窄险峻的栈道,大半隐没在翻滚涌动的浓雾之中,深不见底,仿佛直通幽冥。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木头腐朽气息、铁器生锈的腥涩,以及一种无形无质、却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紧张。
城楼之上,一面巨大的帅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旗面被湿气浸透,每一次鼓荡都显得异常沉重。
“杨”字在灰白色的天幕下奋力挣扎,仿佛也承受着千钧重压。
守关的士兵们身着冰冷的铁甲,盔缨湿漉漉地贴在颈侧,甲叶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顺着冰冷的金属纹路滑落。
他们紧握着长枪或弓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如同鹰隼,警惕地扫视着下方那片被浓雾彻底吞噬、死寂得令人心悸的山谷。
每一次风啸,每一次远处传来的、可能是滚石也可能是异响的动静,都让士兵们紧绷的神经更加脆弱一分。
死寂中,只有风穿过垛口的呜咽和甲叶偶尔碰撞的轻响。
杨子钊,这位年约四十、身材魁梧如铁塔的守关大将,此刻正手扶冰冷刺骨的垛口,眉头紧锁成一道深壑。
他面容刚毅,线条如刀劈斧削,但深刻的法令纹和眼下的乌青,却透出浓浓的、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忧虑。
他身披精良的明光铠,甲片在黯淡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微芒,腰间悬挂的阔刃宝剑,剑鞘古朴厚重,象征着权力与责任。
他身旁站着的,是晋岳。
晋岳,年约五十,蜀地伪朝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杨国忠最为倚重的心腹。
他保养得宜,面皮白净,不见风霜,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隼,深处藏着一丝久居高位、习惯于掌控一切的倨傲。
他身着象征三品大员的绯色官袍,外罩一件价值不菲的锦缎披风御寒,手指正下意识地、缓慢地摩挲着左手拇指上一枚温润细腻的羊脂玉扳指。这枚扳指仿佛是他心绪的晴雨表。
杨子钊的目光死死盯着关外那片翻腾的浓雾,仿佛要穿透那层白色的屏障,看清山谷里潜藏的鬼魅。
他指节因用力抵着冰冷的石砖而微微发白,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对着晋岳说的,更像是自言自语被风送了出来:
“晋尚书……这后方粮道,怕是……真出大问题了。”
他艰难地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重若千钧,“已经……接连两支粮队,逾期三日仍未抵达!斥候冒死回报,在米仓道上发现了小股敌军袭扰的痕迹……马蹄印凌乱,有断箭,还有……焚烧草料的焦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