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3章 一群不要命的疯子(第2页)


 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和焦灼瞬间攫住了他,他心中暗恨,几乎要挥拳砸向冰冷的城墙:“若有望远镜该多好!若有望远镜……”


 他曾在蜀王府的秘档中见过关于天工之城制作“千里眼”的只言片语,那神奇的造物能将十里之外的景物拉至眼前,纤毫毕现!


 此刻若能有一具,便能洞悉敌酋的一举一动,判断其意图!这念头如同毒蛇噬心,让他更加烦躁。


 关下的张巡,仿佛隔空感应到了城头上那两道灼热、焦躁、充满恨意与探究的目光。


 他从容地、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漠,放下了手中那支闪烁着黄铜光泽、镜筒细长、雕刻着精密云纹的单筒望远镜——这自然是天工之城最新的杰作,造价昂贵,仅配发给军团主将及核心斥候。


 透过那两片由水晶精心打磨的镜片,他清晰地看到了城头上杨子钊那焦虑张望、眉头紧锁如同沟壑、写满凝重与不屈的面容,甚至能看清对方紧握剑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颤抖的手。


 一丝微不可察、近乎冷酷的弧度,在他线条刚硬、如同岩石雕刻般的嘴角边一闪而逝,如同冰封湖面上掠过的一道凛冽寒光。


 随即,他沉稳地抬起了带着精钢鳞片手套的右手,简洁、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向前一挥。


 动作不大,却如同挥动了命运的闸刀。


 “呜——呜——呜——”


 沉闷如大地心跳的鼓声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的利刃斩断!


 取而代之的是三声嘹亮、悠长、仿佛能刺破苍穹、撕裂灵魂的号角长鸣!


 这号角声异常清晰、穿透力极强,仿佛并非来自谷底,而是在每一个守军的耳边、颅腔内直接吹响!


 瞬间撕裂了山间令人窒息的死寂!


 声音在陡峭如刀削斧劈的群峰之间反复回荡、碰撞、叠加,形成一片宏大、悲怆、带着金属震颤的声浪,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和心神!


 杨子钊心头剧震,如同被重锤击中!


 他凝神细听,捕捉着每一个音符。


 那号角并非简单的进攻信号,而是在吹奏一首完整的、气势磅礴的曲子!


 曲调初起时平缓而低沉,带着一种深沉的、仿佛源自大地血脉深处的悲怆,如同白发苍苍的母亲在寒风中送别远行的儿郎,又似壮士诀别故土时回望家园的最后一眼,每一个音符都沉甸甸地压在听者的心头,充满了离别的哀伤;


 渐渐地,音调陡然拔高,如同孤鹤唳天,节奏骤然加快,号角声中仿佛凭空注入了金铁交鸣的铿锵、战马奔腾的嘶鸣、刀剑破风的锐啸、战旗猎猎的狂响!


 一股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踏破山河的壮烈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流,带着无坚不摧、玉石俱焚的疯狂意志,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


 他并不知道,这正是那位以铁血手腕席卷天下、被世人敬畏或诅咒的天授皇帝裴徽,御笔亲题、亲自谱曲,勒令朱雀军团人人习唱、融入骨髓的军歌——《精忠报国》!


 这旋律本身,便灌注了裴徽那铁血与狂热、忠诚与毁灭交织的滔天意志!


 就在号角声攀至最高峰,那悲壮与激昂的情绪几乎要撑破胸膛,如同火山喷发前最后的蓄力,即将如潮水般回落之际——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数百面战鼓如同蛰伏在深渊中的太古巨兽同时苏醒、狂怒咆哮!


 鼓点不再是单调的催进,而是骤然爆发出密集如盛夏倾盆暴雨般的轰鸣!


 沉重、短促、狂暴的鼓槌如同冰雹般狠狠砸落在紧绷的牛皮鼓面上,带着排山倒海、摧枯拉朽、碾碎一切的气势,精准无比地砸落在号角声的每一个转折、每一次低回、每一处情感宣泄的节点之上!


 鼓声与号角声不再分离,它们完美地交织、融合、激荡、共鸣!


 形成了一场撼天动地、足以令灵魂震颤崩裂的宏大战争交响!


 那曲调中蕴含的悲壮、决绝、一往无前、舍生忘死、玉石俱焚的疯狂意志,如同无形的精神狂潮,化为亿万根无形的钢针,狠狠刺入关城上每一个守军的心神深处!


 不少意志稍弱的士兵脸色煞白如死人,双腿发软打颤,几乎要瘫倒在地,手中的兵器“哐当”落地,眼神涣散。


 “杀!”


 “杀!!”


 “杀!!!”


 就在这精神冲击达到顶点、守军心神摇撼的瞬间,那沉默如山、压抑如渊的步兵方阵,如同积蓄了万载能量、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轰然爆发!


 整齐划一、震耳欲聋、仿佛要将天空都撕裂、将群山都震塌的“杀”声,如同九霄落下的灭世雷霆,骤然在谷底炸响!


 这声音汇聚了数千人凝聚到极致、近乎燃烧灵魂、献祭生命的战意和杀气,直冲云霄!


 连关城上的砖石都似乎在这怒吼中簌簌发抖,灰尘簌簌落下!


 “杀!”“杀!”“杀!!!”


 步兵的怒吼尚未平息,后方的骑兵方阵爆发出更加狂野、更加暴烈、如同受伤猛兽般的咆哮!那是源自血脉深处的野性与狂暴!


 无数雪亮的铁枪被高高举起,在号角与鼓声的磅礴余韵中,如同一片瞬间破土而出的、闪烁着死亡寒光的钢铁森林,带着刺穿一切、毁灭一切的锋锐,齐刷刷刺向灰蒙蒙、压抑的天空!


 枪尖反射着穿透薄雾的微光,汇聚成一片令人胆寒的、冰冷刺骨的死亡寒芒!枪林所指,正是剑门雄关!


 奇迹发生了!


 随着这三声足以令鬼神辟易、山河变色、乾坤倒转的惊天动地的“杀”声,那弥漫山间、仿佛亘古不散、带着诡异粘稠感的乳白色薄雾,如同受到了无法抗拒的神力冲击,或者被这冲天的杀气与军魂所震慑,剧烈地翻滚、涌动、扭曲起来!


 然后,“哗啦”一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来自天界的神圣巨手猛然扯去,竟在顷刻之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久违的、金色的、炽烈而辉煌的阳光,如同无数柄天神投下的巨大光剑,骤然刺破厚重的云层,毫无保留地、壮丽无比地倾泻而下,精准地笼罩在关下山谷中那支肃杀如林的朱雀军团身上!


 冰冷的钢铁甲胄瞬间反射出千万点刺目耀眼的金光,仿佛为这支沉默的杀戮军团披上了一层神圣而威严、却又令人望而生畏、心生绝望的金色战甲!


 阳光驱散了阴霾,照亮了大地,却带来了更深的、冰冷的寒意——那支在阳光下闪耀着神圣与毁灭双重光辉的军队,是如此的冰冷、强大、势不可挡!


 他们的眼神,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只有一片燃烧的、冰冷的、对胜利和毁灭的绝对渴望!


 连吼三声“杀”后,整个军团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但这寂静比之前的沉默更加可怕万倍!


 如同暴风雨中心那令人窒息的短暂宁静,预示着毁灭风暴的最终降临,是爆发前的极致压抑。


 每一个士兵,无论是如同磐石般矗立的步兵,还是如同即将离弦之箭、蓄势待发的骑兵,都抬起了头,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钢针,死死地、贪婪地、带着毁灭的欲望,钉在了那条蜿蜒曲折、狭窄陡峭、如同悬挂在万仞绝壁之上、通向剑门关第一道关卡的唯一山路。


 那是一条被浓重死亡阴影彻底笼罩的“天梯”,每一步都将踏在尸骨与血泊之上,是名副其实的“黄泉路”。


 天时?雾散日出,阳光普照,将守军的部署、垛口的每一处细节暴露无遗,对攻方视野和士气极为有利!


 金色的阳光如同神只的加冕,落在朱雀军团的铁甲上。


 人和?战意如沸,杀气盈野,朱雀军团的士气已攀至顶峰,那沉默中爆发的力量足以摧毁任何障碍!


 《精忠报国》的余音仍在山谷回荡,激励着每一个士兵的灵魂。


 地利?这狭窄险峻、仅容两三人并行的“一线天”,依然是守军天然的、看似牢不可破的主场!


 这条山路,注定将被双方的鲜血反复浸透、浸泡,成为一条名副其实的、通往地狱的“死亡之路”!


 是蜀道天险最后的倔强!


 张巡身边,一名身高近九尺、浑身筋肉虬结如千年古树、赤膊上身只斜挎着一条粗大牛皮带、皮肤黝黑发亮如同精铁铸就的彪形鼓手,猛地将两只如同小酒坛般大小、包裹着熟牛皮的沉重鼓槌高高举起,虬结的肌肉块块坟起,如同岩石般坚硬!


 同时,他身旁一名同样高大、神情肃穆如同石雕、双手紧握一面巨大朱红色镶金边令旗的旗手,将令旗斜指向那“死亡天梯”的起点!动作简洁有力,充满爆炸性的力量感,如同战神挥下了令旗!


 咚咚咚咚咚!


 鼓点再次炸响!


 这一次,不再是整齐的军乐,而是密集如爆豆、急促如骤雨、带着疯狂催逼意味、如同疾风暴雨般的冲锋鼓!


 鼓点敲在每一个朱雀士兵的心尖上,点燃了他们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犹豫,只剩下纯粹的、对胜利的渴望和对毁灭的狂热!他们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步兵都头丁晓东,一个身材不高但异常敦实、如同铁墩子般下盘极稳、左脸上一道从眉骨斜划至嘴角、如同紫红色蜈蚣般狰狞刀疤的汉子,眼中没有丝毫的犹豫或恐惧,只有一片燃烧的、近乎虔诚的狂热。


 他猛地举起一面几乎与他等高、边缘包裹着厚厚铁皮、盾面中心铸有狰狞虎头吞口的巨大方盾,盾牌边缘在金色的阳光下闪着刺骨的寒光。他越众而出,声音嘶哑却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种斩钉截铁、视死如归的决绝:


 “一都!跟我上!为陛下!为朱雀!踏平剑门!”


 话音未落,他已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冲向那条狭窄得令人绝望、布满碎石和湿滑苔藓的死亡山径!


 在他身后,五十名同样一手紧握沉重方盾护住要害、一手紧握丈二精铁长枪的精锐士兵,如同一个楔入顽石的钢铁楔子,沉默而坚定地紧随其后,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这条通往地狱、也通往荣耀的征途!他们眼中只有前方,只有那座雄关!


 冲出十几步,丁晓东便开始了小步奔跑,沉重的铁靴踏在布满碎石和湿滑苔藓的山道上,发出“咔哒、咔哒”的脆响,在死寂的山谷中如同惊雷般清晰可闻。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身影在山道上跳跃、闪动,利用每一处微小的凸起和凹陷,灵活得如同一只扑向猎物的黑色猎豹,展现出惊人的山地奔袭能力。


 关墙后的守军甚至能看清他刀疤脸上绷紧如岩石的肌肉、那道随着奔跑而扭曲跳动的疤痕,以及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


 他身后的士兵也纷纷加速,沉重的脚步声汇成一片,如同催命的鼓点,与关下的鼓声遥相呼应。


 关下的鼓声追随着他们的脚步,越来越急!


 越来越密!


 如同狂风暴雨,敲得城上守军心胆俱裂,手心冒汗!


 杨子钊的脸色凝重得如同脚下历经千年风霜、坚硬冰冷的黑色山岩。


 他猛地转身,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铁塔,目光如电,扫过身后一张张或紧张得嘴唇发白哆嗦、或恐惧得眼神涣散失焦、或强作镇定却手指颤抖无法自抑的面孔。


 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血腥预兆的空气灌入肺腑,声音低沉却如同洪钟大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蜀地汉子特有的刚烈血性,在关墙上隆隆回荡,试图唤醒士兵骨子里的悍勇:


 “弟兄们!蜀地的汉子们!抬起头来!看看你们脚下的关墙,摸摸你们手里的刀枪!想想你们身后的婆娘娃儿,想想你们家里的田土屋舍,灶膛里的烟火!”


 “南诏的蛮子,十万大山里的土匪,哪一个不是凶神恶煞?哪一个不是想把我们踩在脚下,抢我们的粮,烧我们的屋,辱我们的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