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4章 疯狂的战意和战场“绞肉机”(第3页)
距离太近了!
“噗!”
一声轻响,如同熟透的果子落地,又似利刃刺破皮革。
丁晓东前冲的身形猛地一顿,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
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缓缓地看向自己咽喉处——那里,多出来一截兀自剧烈颤动的、染着刺目鲜红的雕翎箭羽!
滚烫的、带着腥甜铁锈味的液体瞬间涌满了他的口腔,堵塞了气管。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发出一声最后的怒吼,或是一个轻蔑的冷笑,却只涌出一股股带着气泡的、暗红色的鲜血,顺着嘴角和下颌汩汩流下,滴落在他早已被血染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胸甲上。
他那双燃烧着不屈战意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盯住了垛口后那个模糊却被他灵魂牢牢记住的身影(朱仲强),眼神中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刻骨铭心的……不甘和一种让朱仲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极致轻蔑!
仿佛在用最后的意念宣告:“你杀了我,但你赢不了朱雀!陛下万岁!”
随即,他高大而伤痕累累、承载着无数兄弟期望的身躯晃了晃,如同被伐倒的千年巨木,直挺挺地、沉重无比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由他和他兄弟们的鲜血彻底浸透、变得粘稠滑腻如同红色沼泽的山径上,激起一小片暗红的血花。
那双不屈的眼睛,依旧圆睁着,空洞地望向灰蒙蒙、被硝烟遮蔽的天空,仿佛在质问苍穹。
朱仲强看着那双至死都未闭上的、充满无尽轻蔑的眼睛消失,看着那个如同梦魇般顽强冲锋、给他造成巨大压力的身影终于倒下,竟然不由自主地、长长地、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仿佛一座压在心口许久、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大山,随着那个身影的倒下而轰然崩塌。
一股莫名的、近乎虚脱般的轻松感,伴随着一丝残忍而扭曲的快意涌了上来,让他紧绷欲裂的神经稍稍松弛。
“终于……死了……”他舔了舔干裂起皮、带着血腥味和汗咸味的嘴唇,声音沙哑地喃喃自语,嘴角甚至不自觉地勾起一丝如释重负的、残忍的弧度。
这个顽强的对手,终于倒下了。
然而,这口浊气还未完全吐出,脸上那丝扭曲的快意甚至还未完全展开——
“轰——!哗啦!咔嚓!”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砖石碎裂和木头折断的声音同时传来!
关墙似乎都在呻吟!
朱仲强猝不及防,一个趔趄,脚下不稳,差点摔倒在地,狼狈地扶住旁边一个垛口才稳住身形,头盔都歪了。
只见关墙之下,失去了都头的朱雀士兵非但没有溃散,反而如同被彻底激怒、失去了头狼的狼群,爆发出更加疯狂、更加悍不畏死的冲击!
无数士兵用身体猛烈地撞击着关墙的根基!
简陋的云梯被架起,甚至有人将袍泽尚温的尸体堆叠起来作为垫脚,疯狂地向上攀爬!
更有士兵挥舞着重斧、铁锤,猛砸刚才被弩枪轰击、已经出现裂痕的墙体根基!
那感觉,仿佛整个关卡都在剧烈地摇晃,脚下的青砖传来一阵阵令人心悸的震颤!
城墙上刚才被弩枪轰击的地方,碎石簌簌落下,裂痕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
“接战!近战!顶住他们!别让他们上来!堵住缺口!”朱仲强瞬间被拉回残酷的现实,那丝刚刚升起的轻松感被碾得粉碎,只剩下更深的恐惧和暴怒。
他嘶吼着拔出腰刀,刀锋指向下方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敌军。
他俯身捧起一块十几斤重的、棱角分明的坚硬石头,脸上重新浮现出狰狞的杀意,想要重新站上垛口,将石头狠狠砸向下方蚁附攻城、如同蚂蚁般密集的士兵:“给老子砸!砸烂他们的狗头……”
他要用杀戮来驱散恐惧。
话音未落!
“嗤嗤嗤!”下方数道乌光破空而至!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正是他探身欲砸的瞬间!
快弩三连射!来自一个藏身尸堆后的朱雀弩手!
朱仲强只觉右臂猛地一麻,如同被毒蝎狠狠蜇了一口,随即是钻心刺骨的剧痛!
手中的石头脱手坠落,砸在下方一个士兵的盾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他一个重心不稳,惊叫着从垛口上翻跌下来,狼狈地摔在关墙冰冷、沾满血污的地面上,尘土混合着黏腻的血液沾了一身。
三支弩箭擦着他的头盔边缘和面颊飞过,带着凌厉的风声,“哆哆哆!”三声闷响,深深钉入他身后一根支撑望楼的粗大木柱,箭尾的翎羽兀自剧烈颤抖!好险!
“将军!”亲兵惊呼着扑过来,脸色煞白如纸。
朱仲强忍着剧痛,一把粗暴地推开亲兵,咬牙低头看向右臂——一支弩箭深深地插在他臂甲与精良胸甲连接的薄弱皮甲处,箭簇已经没入皮肉,鲜血正不断渗出,染红了内衬。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左手抓住箭杆,猛地向外一拔!
“呃啊——!”
一声痛哼,带出一溜血花和一小块皮肉,伤口火辣辣地疼。“嘶……”他倒吸一口凉气,冷汗瞬间浸透内衫。
“天工快弩……名不虚传!”他看着那三支深深嵌入木柱、几乎没羽的弩箭,心有余悸,后背一阵发凉。
若非他反应快,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若非这身将官甲胄关键部位的防护足够坚固,刚才那一下,他可能就直接被钉死在柱子上了!
这快弩的射速、威力、精准度和在短兵相接混乱中的致命性,简直如同死神的镰刀,防不胜防!比传闻中更加可怕!
关墙上的肉搏战进入了最惨烈、最混乱、如同绞肉机般的阶段。
朱雀士兵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用快弩在极近的距离压制城头,用战刀劈砍守军的下盘。
守军则利用居高临下的最后优势,用石头、滚木、长矛、刀剑疯狂地向下招呼,甚至将烧开的金汁(粪便混合毒物煮沸)倾倒下去,引发一片凄厉到非人的惨叫。
每一寸关墙的争夺,每一块垛口的反复易手,都伴随着生命的消逝和凄厉的哀嚎。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内脏破裂的腥臭、金汁的恶臭和皮肉烧焦的糊味,混合成地狱的气息。
朱仲强强忍着手臂钻心的疼痛,藏身在一处相对安全的、堆着沙袋和尸体的垛口后,再次举起了他那张夺命强弓,搭上了一支特制的破甲重箭,眼神如同受伤的孤狼,寻找着下一个有价值的目标。
他知道,剑门关的第一滴血早已流干,而真正的炼狱,才刚刚拉开它猩红的大幕……尸山血海,不过是个开始。
而关下,张巡冷漠的目光,依旧通过那支单筒的“千里眼”,牢牢锁定着这片血腥沸腾、如同巨大绞肉机般的修罗场。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那不断倒下的生命只是冰冷的数字,那震天的厮杀只是无意义的噪音。
他调整着焦距,清晰地看到城墙上新出现的裂痕,看到守军脸上越来越浓的恐惧,看到己方士兵踩着同伴尸体向上攀爬的决绝。
剑门关,这扇通往富庶蜀地、决定西南命运的大门,正在被滚烫的鲜血、冰冷的钢铁和无畏的牺牲,一寸一寸地、顽强地强行撬开……代价,是无数鲜活的生命化为尘埃。
他放下千里眼,对身旁的传令官沉声道:“第二都,准备。火器队,前移。”
声音平静无波,却决定了下一波更加猛烈的死亡浪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