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5章 集思广益的力量(第3页)
双方都在沉默中积蓄着力量,舔舐着伤口,磨砺着爪牙,空气中弥漫的不再仅仅是血腥和硝烟,更有一股令人窒息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绷感,仿佛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弓弦,下一刻就要发出惊天动地的震鸣。
剑门的命运,将在下一次交锋中,迎来更加惊心动魄、血火交织的转折。
……
……
午后的阳光,仿佛被陡峭的剑门关山峦用锋利的齿刃狠狠撕扯过,才艰难地挤过缝隙,吝啬地洒在刚刚浴血攻克第一道关隘的朱雀军团营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混合气味:新鲜血液的腥甜、汗水浸透皮甲的酸馊、火药燃烧后的呛人硝烟,还有尸骸在烈日下开始腐败的隐约恶臭。
这股令人胃部翻江倒海的气息,却丝毫压不住营地中那如同火山喷发般炽热的讨论热情。
四千多将士,从上至下,从都尉到最底层的步卒,个个面庞被高原烈日晒得黝黑如铁,汗水早已浸透厚重的战袍,结成一层层白霜似的盐渍。
他们或围坐在篝火旁,或靠着冰冷的岩石,脸上交织着疲惫与亢奋,激烈地争论着,凝神地思考着,声音汇成一片嗡嗡作响的海洋。
“他娘的!那滚石太狠了!跟长了眼睛似的!”一个脸上带着新鲜擦伤的老兵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星子在稀薄的阳光下闪着微光,他粗糙的手指用力戳着地面,“眼睁睁看着柱子那傻小子被碾成肉饼,骨头渣子都飞溅到我脸上了!冰凉冰凉的!这第二道关,比第一道还他娘的陡!滚石下来更快更狠,跟山神爷发怒一样,不能再这么硬着头皮冲了!那就是送死!”
他叫王老栓,是军中有名的“滚刀肉”,此刻眼中却带着未散的恐惧。
他布满老茧的手指在地上划拉着简易的关隘地形图,线条深深嵌入泥土:“看这鬼地方,就一条羊肠小道,两边全是悬崖,滚石下来,躲都没处躲!除非咱们能长出翅膀飞上去!”
旁边一个精悍的年轻都尉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腰间佩刀的鲨鱼皮鞘,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叫李锐,以勇猛和急智闻名全都。
“老张头说得在理。这地形,硬冲就是拿人命填无底洞。得想法子,既要把那该死的石头拦住,化解它的冲劲儿,还不能太慢,慢了就是城墙上那群弓箭手的活靶子!他们可都等着开荤呢!”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似乎在捕捉每一个可能的灵光。
一片沉默中,只有篝火噼啪作响。
一个身材不高、眼神却透着山野里狐狸般机灵劲儿的士兵,捏着一根草茎在嘴里嚼着,忽然眼睛一亮,吐掉草茎道:“头儿,俺们老家在太行山里,挡山洪冲下来的大树、巨石,用的是好几层粗麻绳编的大网,中间再顶几根硬木头桩子,打深了埋进地里。”
“石头撞上木头桩子,‘嘭’一声,劲儿被卸掉一层,再撞上网,那网子软和又有韧劲儿,‘噗’地一兜,劲儿又散一层,最后那石头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滚不动了。”
“木头?网?”一个低沉如闷雷,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人群后方响起。
士兵们如同被鞭子抽了一下,瞬间安静下来,纷纷挺直脊背。
张小虎,朱雀军团的先锋大将,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这群士兵身后。
他身材魁梧如移动的铁塔,玄铁重甲上布满刀痕箭创,仿佛他彪炳战功的勋章。
脸庞棱角分明,如同刀劈斧削,一道从左边眉骨斜斜划至下颌的浅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添几分令人心悸的煞气。
此刻,他浓黑的眉毛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但那双锐利如鹰隼般的眼睛,却闪烁着思索的光芒,扫视着地上那简陋却蕴含希望的草图。
“说下去!”张小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压得空气都沉了几分。
那机灵士兵被大将的气势所慑,咽了口唾沫,努力挺直腰板:“是!将军!俺们叫它‘拦洪网’。
得用碗口粗的老硬木做主梁,埋得深,立得稳!
中间横着打上几道同样粗的短木做筋骨,像排骨架子。
绳网要用最粗的麻绳,最好再浸透桐油或兽皮熬的胶,编得密密麻麻,一层不够就两层、三层!绳子吃得住劲,网子有弹性,石头撞上来,劲儿就被一层层化掉了!”
张小虎蹲下身,粗壮的手指沿着草图上的线条划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仿佛在丈量着生死之间的距离。
他沉默了片刻,营地里只闻风声和远处伤兵的呻吟。
突然,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慑人的精光:“想法不错!够土,够实在!但关键是要够结实!要能顶住那千斤石弹疯狗一样的冲力!碗口粗?不行!给老子找最硬的铁杉木,至少要海碗粗!一层网?不够!给老子编三层!不,五层!麻绳不够,就用皮绳!皮绳不够,就给老子拆帐篷!把能用的皮子、绳子都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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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豁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覆盖了大半个讨论圈,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战鼓擂响:“李锐!”
“卑职在!”李锐一个激灵,挺身抱拳。
“你带三百人,立刻去后山!专找那种长了百年的铁杉!给老子砍!天黑之前,我要看到足够做二十架主梁的硬木!少一根,军法从事!”
“得令!”李锐眼中燃起火焰,转身就吼,“第一营!跟我走!带上斧锯!”
“王麻子!”张小虎的目光转向另一个脸上有几粒麻子的中年军官。
“标下在!”王麻子,辎重营的校尉,声音洪亮。
“你!管着辎重营,把所有库存的粗麻绳、皮绳、备用帐篷皮子,全给老子清出来!不够?拆!拆掉一半还能用的帐篷!不够?再去问问后营有没有!老子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绳子!皮子!越多越好!天黑前,我要看到足够编五十张大网的料!还有桐油!有多少弄多少来!”
“将军放心!标下就是把这身皮扒了绞成绳,也给您弄够!”王麻子拍着胸脯,转身就跑,边跑边吼,“辎重营的兔崽子们!都给老子动起来!翻箱倒柜!拆帐篷!”
张小虎环视着瞬间沸腾起来的营地,他那布满风霜的刚毅脸庞上,紧绷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沉声喝道:“其余人等,听各营都尉号令!伐木,绞绳,准备铁钉、锤子!老子要亲眼看着这‘拦石架’从土里长出来!今晚,谁也别想合眼!”
命令如同巨石投入深潭,激荡起汹涌的浪潮。营地里瞬间被一种狂热的忙碌取代。
沉重的脚步声、粗犷的号子声、刺耳的锯木声、沉闷的锤打声、皮绳绞紧时的吱嘎声……汇成了一曲充满原始力量与求生渴望的交响乐,彻底淹没了之前的喧嚣争论和伤痛的呻吟。
士兵们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灵魂,疲惫被一种近乎亢奋的使命感驱散。
夕阳的余晖,将最后一丝温暖的金色涂抹在那些逐渐成形的巨大物件上——由巨木骨架和粗麻绳、兽皮绳网构成的,模样古怪、结构粗犷却散发着顽强生命力的“拦石架”。
它们在汗水的浇灌下,在血与火的期待中,一点点挺起了脊梁。
……
……
剑门关,第二道关墙。
关墙之上,气氛与山下朱雀军团的喧嚣狂热截然相反,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守将罗少飞,一个面容清癯、身形并不魁梧却站得如标枪般笔直的中年将领,正背着手,在冰冷的女墙边来回踱步。
他身上那件擦得锃亮、纤尘不染的玄色铁鳞甲,在暮色中反射着幽冷的光,与他眉宇间笼罩着的浓重忧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深邃的目光,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死死盯着远处第一道关隘上升起的、那面刺眼的朱雀烈焰旗,以及山下那片如同星火燎原般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营地。
每一次山下传来的模糊喧嚣,都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神经。
“将军,他们……折腾这么大动静,似乎没有连夜进攻的意思?”身旁的副将,一个名叫赵四的壮实汉子,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侥幸和试探。
他握着刀柄的手心,全是黏腻的冷汗。
“没有进攻?”罗少飞猛地停下脚步,霍然转身,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赵四的脸,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寒冰,“朱雀军团是那张巡麾下的虎狼之师,绝不会因区区一道关隘的伤亡就裹足不前?这绝不是遇难而退!这是暴风雨前的死寂!是毒蛇发动致命一击前最后的蛰伏!他们必然在酝酿着比白日更加猛烈、更加诡谲、更加致命的攻势!”
他几步跨到垛口前,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死死扣住冰冷的城砖,仿佛要将它们捏碎:“传令下去!所有岗哨,三倍人手!弓弩上弦,滚石就位!滚油、金汁(煮沸的粪便)给我时刻备着!眼睛都给我瞪大到眼眶裂开!尤其是悬崖峭壁那些犄角旮旯!一丝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
他猛地回头,目光锐利如电,扫过身后几名同样神色凝重的校尉,“你们可别忘了,利州城是怎么失陷的,敌军中有那特战精兵!那帮人,能在猴子都爬不上去的绝壁悄无声息地摸上来!要是被他们趁黑摸了哨,这号称天险的第二道关墙,顷刻间就会易主!到时候,整个剑门关防线的脊梁就被打断了!后果是什么?是全军覆没!是门户洞开!是国门失守!”
罗少飞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字字如锤,敲在每一个守军将领的心上。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赵四等人的脊椎骨迅速爬升,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夜色中,鬼魅般的身影从绝壁攀上,冰冷的刀刃抹过哨兵喉咙的恐怖景象。
夜幕,如同巨大的墨色幕布,彻底笼罩了险峻的剑门关。
关墙上,火把被一一点燃,跳跃的火光将守军士兵紧张而苍白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如同鬼魅。
山风呼啸着穿过狭窄的关隘,发出阵阵呜咽般的怪响,时而尖锐,时而低沉,更添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诡谲。
空气冰冷刺骨,带着山巅特有的寒意,钻进铁甲的缝隙,冻得人手脚僵硬。
罗少飞强迫自己回到关楼,就着冷水啃了半块硬得像石头的干粮,却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胃里像是塞满了冰冷的石头。
他几乎每隔半个时辰,就披甲持剑,亲自上关墙巡视一趟。
沉重的铁靴踏在石板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单调回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敲打着每一个守军紧绷的神经。
他锐利的目光一遍遍扫过月光下泛着冷光的悬崖峭壁,扫过漆黑如墨、深不见底的下山通道,耳朵极力捕捉着风声之外的任何一丝异响——一声虫鸣,一块滚落的碎石,甚至远处山林中夜枭的啼叫,都足以让他心跳加速,握紧剑柄。
“将军,您去歇会儿吧,哪怕闭闭眼也好。这里有属下们盯着,绝不敢有丝毫懈怠!”赵四看着罗少飞布满血丝、深陷下去的眼窝,忍不住再次劝道。
罗少飞眼下的乌青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歇?”罗少飞疲惫地摇摇头,声音沙哑干涩,“你看那边!”
他再次指向山下。
朱雀军团的营地灯火不仅没有熄灭,反而似乎更加明亮,喧嚣声在寂静的山夜里被风断断续续地送上来,甚至能清晰地分辨出号子声、锤打声、木头撞击的闷响。
“他们在干什么?如此明目张胆,通宵达旦?是故意制造噪音扰乱我军心神,迷惑视听?还是……真的在准备什么我们无法想象的攻城器械?”
这反常的、持续不断的“热闹”,像一根无形的、带着倒刺的毒藤,紧紧缠绕在他紧绷的神经上,越收越紧,带来阵阵刺痛和难以言喻的焦灼感。
未知的威胁,比明刀明枪的冲锋更令人煎熬百倍。
他只能死死握住腰间的剑柄,冰凉的触感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
这一夜,对罗少飞和他麾下的守军来说,漫长如在地狱中穿行。
直到天边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的曙光,精神极度疲惫、几乎站不稳的罗少飞才靠着冰冷刺骨的关墙垛口,在亲兵担忧的目光中,短暂地、不安地陷入浅眠,眉头依旧紧锁。
……
凌晨,破晓时分。
“呜——呜呜呜——咚咚咚咚咚!!!”
苍凉、悠长、充满无尽杀伐之气的号角声,如同垂死巨兽的悲鸣,骤然撕裂了黎明前最黑暗也最寂静的时刻!
紧接着,是震天动地、仿佛要敲碎山岳的战鼓声!
这声音并非来自一个方向,而是如同从四面八方炸响,汇成一股毁灭性的声浪洪流,狠狠撞击在第二道关墙之上,瞬间将罗少飞从短暂的、充满噩梦的迷糊中彻底惊醒!
“呃!”罗少飞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心脏在胸腔里如同脱缰的野马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
他几乎是凭借数十年征战的本能,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起,铁甲哗啦作响,几步就冲上了关墙垛口,冰冷的晨风灌入肺腑,让他瞬间清醒!
“敌军进攻——!!!准备迎敌——!!!”罗少飞的吼声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难以掩饰的惊悸,却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的引信,瞬间引爆了关墙上早已蓄势待发的紧张气氛!
早已枕戈待旦的守军士兵如同上了发条的傀儡,迅速各就各位!
巨大的石球被撬棍撬动,沉重的滚木被推向滑槽边缘,冰冷的箭簇在熹微的晨光中闪烁着致命的寒芒,密密麻麻地对准了下方那条狭窄得如同咽喉般的进攻通道。
罗少飞猛地探出半个身子,眯起布满血丝的双眼,借着越来越亮的天光,竭力向下望去。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
只见从第一道关墙的废墟中,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朱雀军团的士兵汹涌而出。
但他们的阵型,与昨日那悍不畏死的密集冲锋截然不同!
最前方,一排排士兵肩扛手抬着昨夜灯火通明处赶制出来的巨大物件,正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般,缓慢而极其坚定地向上推进!
那东西怪诞无比:两边是长达数丈、粗如成人腰身、树皮都未曾剥尽的巨大原木作为主梁,沉重得让抬着它的士兵青筋暴起,脚步深深陷入泥土。
中间每隔一两米,就横向固定着同样粗壮的短木段,如同巨兽的肋骨。
而短木段之间,则密密麻麻地编织着厚厚的、由粗如儿臂的麻绳和浸透了桐油、呈现出暗褐色的坚韧兽皮绞成的、层层叠叠的软网!
整个结构庞大、笨重,推进速度慢得如同蜗牛爬行,但每一步踏下,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稳和决心,仿佛大地都在随之颤抖!
只看了一眼,罗少飞的心就像坠入了万丈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