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2章 人间地狱(第3页)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聚焦在他那如山岳般屹立的背影上。
张巡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张小虎因愤怒而扭曲变形、肌肉虬结的脸庞,扫过刘志群忧虑深沉、刻满岁月沟壑的老眼,扫过赵小营紧张不安、指节依旧泛白紧握卷轴的年轻神情,最后落在那名跪地待命、大气不敢出、额头紧贴焦土的军医官身上。
他抬起手,那手臂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指向这片无边无际、如同被天神诅咒过的焦土炼狱,从脚下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的死亡废墟,声音里带着一种沉痛到极点、却又蕴含着钢铁般意志的力量,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灵魂深处挤压而出:
“此情此景,人间地狱!罪魁祸首,乃是伪朝杨子钊、晋岳之流负隅顽抗,冥顽不灵,招致天火之罚在后!”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积蓄已久的雷霆猛然炸响,带着焚尽一切的愤怒,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心神俱颤!
“这些兵卒,”他指向那些在担架上瑟缩呻吟的伤兵,眼神复杂如深渊,“亦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乱世烽烟,刀兵之下,蝼蚁尚且偷生,谁又能真正主宰自身命运?
如今身陷炼狱,重伤垂死,与城中那些无辜罹难的百姓何异?
不过都是这乱世漩涡中,被无情巨轮碾碎的可怜虫罢了!
屠戮他们,与屠戮那些手无寸铁的妇孺何异?!
此非王师所为,乃禽兽之行!”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坚定,如同百炼精钢,仿佛要将自己的信念如同烙印般镌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目光如炬,扫视全场,带着一种悲悯与威严交织的力量:
“我朱雀军团,乃堂堂王师!奉天子之命,吊民伐罪!解民倒悬!陛下仁德,泽被苍生,光照宇内!今日破关,非为杀戮泄愤,非为一己私仇!乃为终结战乱,一统山河,救蜀地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若连眼前这些苟延残喘、毫无威胁、如同风中残烛般的伤兵都不能容,与那屠戮妇孺、灭绝人性的杨子钊、晋岳何异?何以彰显陛下仁德浩荡?!何以安抚蜀地千万惊惶民心?!何以告慰那些真正无辜罹难者的在天之灵?!我辈军人,手中刀剑,当斩奸邪,护黎庶,守疆土!而非戮无助之俘,行不义之杀!此乃立军之本!立国之基!”
他猛地转向军医官,目光如炬,斩钉截铁地下达命令,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统帅意志:
“传本帅军令!即刻集中所有随军医官、医匠、通晓草药的辅兵!全力救治!不分敌我,凡有一息尚存者,务必倾尽全力施救!同时,”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尸骸,“加派三倍人手,日夜不停,尽快清理废墟!收敛所有尸骸,无论军民贵贱,一并妥善安葬!择城外向阳高地,深挖墓穴,统一掩埋,立碑标记!不得曝尸荒野,亵渎亡灵!违令者,军法从事!斩立决!”
最后一个“斩”字,如同冰锥,带着刺骨的杀伐之气。
“大将军!”张小虎不甘心,胸中那复仇的烈焰尚未熄灭,憋屈与悲愤如同毒蛇啃噬,他向前重重踏出半步,还想争辩。
“张小虎!”张巡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惊雷再次炸响,带着主帅不容抗拒的无上威严和一种深沉的、感同身受的痛楚,目光如电,直刺张小虎通红的双眼,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钉在原地。
“为将者,当有霹雳手段,荡平奸邪!亦不可失仁心之本,泽被苍生!仇恨若蒙蔽双眼,只会让我们变得与敌人一样残暴不仁!堕入魔道!今日你部伤亡惨重,精锐折损,本帅心如刀割!痛彻心扉!”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真挚的、如同父兄般的痛惜,目光直视张小虎眼中翻腾的血泪。
“但此仇此恨,当记在伪朝朝廷,记在杨子钊、晋岳那等灭绝人性、禽兽不如的畜生头上!而非这些听命行卒、命如草芥的伤兵!执行命令!立刻!若再敢违抗,军法无情!定斩不饶!”
最后一句,杀气冲霄,如同实质的寒流席卷全场。
张小虎胸膛剧烈起伏,如同即将爆炸的熔炉,脸上的肌肉因极度的情绪冲突而扭曲抽搐,额角的青筋如同粗大的
蚯蚓般暴起蠕动。
他死死盯着张巡威严冷峻、不容置疑的脸庞,又瞥了一眼那些在死亡边缘挣扎呻吟的伤兵,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碎裂。
最终,从紧咬的牙缝里,硬生生挤出一声沉重的、充满了无尽不甘和憋屈的“哼!”,猛地抱拳,手臂上包裹的麻布因用力而瞬间渗出更多暗红的血迹,声音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低吼:“末将……遵……命!”
他像一头被强行套上沉重枷锁、锁住獠牙的狂暴怒狮,猛地转身,带着一肚子无处发泄、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火气和悲愤,大步流星地、几乎是奔跑着冲向自己负责的区域,用近乎咆哮的嘶哑声音粗暴地吼叫着指挥士兵清理战场。
那背影虽然依旧刚硬如铁,充满了力量感,但之前那股几乎要择人而噬、毁灭一切的暴戾之气,终究被强行压了下去,化作了沉重的、仿佛要将大地踏穿的脚步声和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如同闷雷般的低吼。
刘志群和赵小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钦佩和一种如释重负的释然。
刘志群抱拳,声音洪亮而真诚,带着老将的感慨与心悦诚服:“大将军仁心,泽被苍生,明辨是非,持重有度!末将心服口服!此乃大将之风范,王者之师的气度!”
赵小营也深深一躬到底,语气带着文官的敬服与一丝后怕的庆幸:“大将军此举,以德服人,以仁化怨,必能感化蜀地人心,彰显天朝仁德浩荡!功在社稷,利在千秋!小营五体投地!”
军令如山,迅速如同水银泻地般传达下去。
朱雀军团的士兵们虽然心中对敌军的仇恨犹在,看着那些昔日拼死相搏、此刻却奄奄一息的伤兵,眼神依旧复杂难明,交织着愤怒、鄙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但大将军的威严不容置疑,军法更是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利剑。
军医官立刻如同上了发条般行动起来,在西门附近一处相对完整、能遮挡些风雨的残垣断壁下,用最快的速度设立起简易的伤兵营。
军医、医匠、通晓草药的辅兵们强忍着弥漫的恶臭和心中的强烈不适,开始紧张地忙碌。
他们不分敌我地为那些不断从瓦砾尸堆中扒拉出来的、只剩下一口气的守军伤员清洗伤口、敷上珍贵的药散、用煮沸消毒(条件所限,只能用火烤)的布条包扎断肢。
清理尸骸的工作也在成倍增加的人手下加速进行。
士兵们沉默着,表情肃穆,小心翼翼地将一具具焦黑的、残缺的、形态各异的尸骸抬上简陋的板车,一车车运往城外选定的向阳坡地。
空气中弥漫的、令人作呕的恶臭,似乎被一种沉重而肃穆的、带着一丝悲悯与人道主义气息的气氛稍稍冲淡了一些。
焦黑的废墟之上,朱雀军团那面赤红如血、象征着烈焰与胜利的战旗,在带着血腥、烟尘、灰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气息的山风中,猎猎作响,如同一抹倔强的、不肯向黑暗与死亡彻底屈服的生命之火,顽强地宣告着秩序的重建。
张巡心情沉重如铅,亲自在现场指挥着清理和救治工作,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这片巨大的死亡坟场,试图在焦黑与死寂中寻找一丝微弱的生机,同时警惕着任何可能的混乱。
突然,关城西门方向,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由远及近、迅速升级的喧哗!
,!
那声音起初是模糊的骚动,夹杂着金属甲片剧烈碰撞的哗啦声(如同急雨敲打铁皮)、沉重而密集的脚步声(如同闷雷滚动)和士兵们惊疑不定、甚至带着一丝紧张的呼喝:“什么人?!”
“站住!再靠近放箭了!”
“口令!快报口令!”紧接着,一阵急促而密集、如同狂风骤雨般敲打着焦土碎石地面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迅速变得清晰可闻,并且越来越响,如同奔雷碾过大地!
这绝非小股巡逻队或斥候返回的动静!听那声势,马蹄声沉重整齐,至少是数百训练有素的精骑在疾驰!
“报——!大将军!急报!”一名斥候如同离弦之箭般飞马狂奔而来,马蹄踏起一路长长的烟尘,如同一条翻滚的土龙。
他冲到近前,猛地勒紧缰绳,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奋力刨动。
斥候脸上带着极度的惊讶和难以置信的困惑,甚至有一丝见了鬼般的骇然,声音都变了调,几乎是嘶喊着破音:
“王玉坤将军!王将军回来了!他……他不是
在西北山道开路吗?他……他带着几百精兵,押着……押着好几千俘虏!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头!正从西门入城!已经到门口了!”
“什么?!”张巡、刘志群、赵小营等人几乎同时失声惊呼,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写满了极致的惊愕与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最荒诞不经、违背常理的鬼话。
连刚刚被强行压下怒火的张小虎也闻声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错愕和茫然。
王玉坤?他怎么可能像鬼魅般突然出现在西门?还带着俘虏?几千俘虏?!
剑门关的守军主力不是已经确认大部分葬身火海尸骨无存,剩下的也在东门、南门昨日和今晨的肃清战斗中被歼灭或俘虏了吗?
这凭空冒出的、如同从地底钻出来的几千俘虏是哪里来的?!难道是阴兵借道不成?!
巨大的疑云瞬间如同厚重的阴霾,笼罩了在场的所有人。
刘志群猛地看向张巡,老眼中精光爆闪,一个可怕的、如同闪电般划过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难道……西北山涧那里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变故?!
这焚尽一切的关城大火……与王玉坤有关?!
这个想法让他心头如同被重锤猛击,瞬间掀起滔天巨浪!
“走!速去西门!”张巡当机立断,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一把抓过亲兵递来的缰绳,矫健地翻身上马,动作依旧利落如昔。
刘志群、赵小营以及闻讯赶来的张小虎(脸上还带着未消的余怒和新的、巨大的惊疑)也纷纷上马。
一行人带着满腹的疑云和强烈到极点、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好奇,猛夹马腹,策马扬鞭,卷起一路滚滚烟尘,如同离弦的复仇之箭,快速冲向喧哗声越来越大、如同沸腾潮水般的西门方向。
当他们策马赶到西门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身经百战、见惯了大场面的将领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勒紧了战马的缰绳,脸上写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
……
喜欢安史之乱:我为大唐改命。